莫晓韵清楚记得,那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天傍晚,她第一次意识到缘分这个词,第一次面对一个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她的心里虽然有着紧张和忐忑,同时也不可抑制地泛着期待和甜蜜,而那天,不过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但,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肯定的声音在告诉她: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
其实,那位相亲的真正的赵先生她后来又见过一次面。那是小阿姨的同事黄阿姨的侄子,叫赵鹏,在市二院普外科工作,名牌大学毕业,家境优越。第二次见面是在第二个星期六晚上,她妈妈从前一天早上起就耳提命面了,她不敢以迟到来挑战母亲大人的权威,星期六晚上早早打扮好,由姐姐亲自开车押着去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相亲经历,感觉糟糕透了。一整个晚上她都处于极度后悔郁闷的情绪中。
那位据说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在整顿晚餐中都侃侃而谈着关于解剖、死尸、人体、器官等等的科普知识,兴起时,拿着刀叉的手还虚空比划着。她只是低头看着面前那盘七分熟的菲比牛排,觉得胃口尽失、坐立难安。
那种尴尬的急于逃离的心态,让她直接拒绝了赵医生的第二次邀约。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妈妈和小阿姨看她的眼神中都透露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台风天肆虐而过后,天气格外的清新。
星期一起床后,莫晓韵就开始期待着能在麒麟大厦里不期而遇,那时候,她该用什么语气和他打招呼呢?万一他打电话来约她吃饭,她该不该马上答应呢?
她苦恼思索了一天,直到下班回到公寓,才失落地发现,今天也就收到了两个垃圾短信,接到的唯一的电话还是老妈打来的。
然后,星期一晚上开始,她又苦恼,对方是不是只是礼貌性地说请吃饭呀?就自己当真了?可是、可是,他要自己的号码呀?
莫晓韵终于陷入了矛盾苦恼的漩涡,整个星期,难得的心事重重。
周日下午4点,她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玩游戏,哇哈哈的歌声欢快地想起,随意拿起手机,一边盯着笔记本屏幕,一边瞟了眼号码,正打算按下接听键,却猛地坐直了身体,笔记本翻了个身,反倒在被子上,她的心跳开始加快:赵荆笙三个字,一闪一闪地在手机屏幕上跳动着!
她连忙拍了拍胸口,深呼吸几次,清了清嗓子,然后才飞快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挪到耳朵旁,用着自认为最冷静最柔和的声音说:“喂~”
手机那头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莫小姐吗?我是赵荆笙,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有、有空!”莫晓韵有些懊恼,结巴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或者日本料理、韩国料理?”
莫晓韵心里窃喜,赵荆笙看似不苟言笑的,其实很体贴很绅士嘛。
想了想,她说道:“我都可以,看你喜欢吃什么吧。”
“那就中餐吧。文华路上有一家叫青堂瓦舍的,环境不错。”看样子也是个惯常下决定的,做个决定毫不含糊。
莫晓韵心里再度窃喜,男人有主见好呀,自己就是个下不定决心的,互补嘛。
她正偷偷暗笑着,那头已经说道:“等下我来接你吧。你是住在公司附近吗?”
“啊,是的。我住在……啊,不用了,我认识路,我自己过去吧。”
“晚饭时间,公交车和出租车都难坐,还是我来接吧,我就在公司,过来也方便。”
莫晓韵又推辞了下,见赵荆笙那么坚定,也就喜滋滋地报了住址。
挂了电话,她在床上好好地蹦了几下。然后以100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卫生间,洗澡洗脸刷牙护肤。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了握拳:今天晚上要好好表现,一雪前耻,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那天接到电话后的兴奋,早早准备好,在小区门口等待时的忐忑,晚餐时的紧张,饭后送她回家时的甜蜜,所有的心情莫晓韵都历历在目。
那天之后,他们又约会了几次。
七夕那天,赵荆笙约了她吃饭,那一天,她连工作的心思都没了:这么特殊的日子,他是不是会有所表示?又想到赵荆笙并不是个浪漫的人,会不会,他连今天是七夕都不知道?
莫晓韵满怀期待,结果一顿晚餐下来,赵荆笙毫无表示。她的心情就像打满气的气球,漏了个小洞,然后慢悠悠地瘪了下来。
因为餐厅离莫晓韵的公寓并不远,两个人便散步回去。
莫晓韵正满怀心事情绪低落时,突然左手一热,一只结实的大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左手。
她连忙抬头看向赵荆笙,只见他保持着淡定,眼睛直视前方,只是嘴巴似乎抿得更紧了,看上去更加严肃冷峻。
莫晓韵低下头去,只是仔细地看着路,脸上的热气却怎么也消不下来。一路低着头的她,没注意到,一旁低头打量了她一眼的高大男人,因为看到她蔓延到白嫩耳朵的红晕,嘴角的线条终于轻松了些,甚至渐渐有了向上的弧度。
那天后,他们就算正式交往了。虽然,其实莫晓韵还在等着生平第一次的被真情告白,但是,赵荆笙已经直接把他们的关系拉到情侣那档了。
事后,莫晓韵曾经抱怨过几次,只是被赵荆笙觑了几眼,就偃旗息鼓了。只能安慰自己,人都到手了,那种历史问题就别深究了。
默默交往,尤其是在公司不能公开,在大厦里碰到也要装作不认识,这种不合理的要求,赵荆笙在牵手的第二天就提了出来。
莫晓韵一开始当然是不开心的,可是抵不住赵荆笙罗列的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保证不是永久,先坚持一年的期限,再加上地下交往某些方面也有优点,她也就默认了下来。
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
一年的期限还没到,他们就不用再约束了。
莫晓韵学着赵荆笙的样子,盘腿席地而坐,她伸出手,还没碰触到赵荆笙的脸就停住了:现在她连为他擦眼泪的资格都没了……
她颓然地放下手,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她毕业后全家去黄山旅游时拍的照片,郁郁葱葱的背景,衬着她的白皙脸庞更加生动。可惜,再生动,也不过是个死物。再鲜艳的照片,经过风吹雨打,终究会褪色。
他们的感情呢?经过岁月的洗礼,会不会终究也逃不脱烟消云散的结局?以后,会另一个女人来爱他,到时候看着他们相依偎的身影,她会不会无法接受?
可是,就算无法接受又能怎样?对于她来说,赵荆笙是她刻骨铭心的爱的开始和结束。而,对于赵荆笙,他现在的刻骨铭心,并不是不能替代的。
莫晓韵忧伤地望着赵荆笙,可是,明知道结局,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呀。
夕阳西下,耀眼的红幕渐渐映衬在天际,天地间,似乎也被渲染上了暖红的色调。
赵荆笙在莫晓韵的照片上轻柔地印上一吻,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盘曲不动,他的双腿发麻,踉跄了下,扶住晓韵的墓碑才站稳。
他缓缓地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弯下腰,双眸深情地凝视墓碑上年轻的笑脸,伸手轻轻抚了抚。
“晓韵,再见……晓韵……”
他声音中的苦涩迷茫,让莫晓韵心里一颤。她看着赵荆笙憔悴的脸,不忍地说道:“赵荆笙,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与其看你痛苦,不如让你忘了我……
赵荆笙步履沉重地踏出公墓大门,夕阳在他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显得格外的寂寥。
莫晓韵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有些不放心,既然暂时没有其他办法,不如先跟着赵荆笙回家吧。
上了车,陈达浩夫妻看了眼赵荆笙红肿的眼睛,对视一眼,默契地当没看见,转过头,直视前方。
“走吧。”赵荆笙对着陈达浩淡淡地说,声音带点暗哑。
开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晚上6点了,在赵荆笙无异议的情况下,三人找了家餐厅,吃了晚饭。
陈达浩和徐洁都看得出赵荆笙没什么胃口。于是,三个人没什么交谈,安静地吃完这顿饭。
把赵荆笙送到家时,已经是晚上8点了。
好几天没回来,一进门,空旷的客厅,让赵荆笙觉得格外冷清。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霸占着他的沙发,屡教不改地横躺着看电视了……
陈达浩看着赵荆笙站在玄关,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提起行李包放进卧室。徐洁则开始打扫卫生,虽然没人住,地板家具都落上了一层灰,也得费点时间来清理了。
原本冷清的客厅,因为两个人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徐洁不时吆喝陈达浩烧热水洗抹布的声音,开始有些热腾起来。
赵荆笙倒像个局外人,被安排坐在沙发上休息。
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视线涣散,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