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泰神情平静:“臭丫头,不是让你看着姑娘么?怎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赵昂指着身后的家轿:“小妹,上轿吧?”
她站在地上,纹丝未动:“翡翠,我想与老爷、二公子单独说话。”
众家丁走至一边,她神情平静,看不出线毫的波澜。
“赵三三见过赵老爷、赵二公子……”
“小妹”赵昂神情颇为紧张,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唤他二哥,不唤父亲为爹呢?
“你……什么都记起来了?”
“不,是我从来就不曾失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三三的父母不在这个世上,虽然他们不在身边,但他们的样子三三自是记得。容阁老没有想到,若论生事,三三绝不在皇上之下。今日三三想与赵大人说个明白,当日先皇定要三三认大人为义父,心不甘情不愿,不可当真。今日皇上要我重回赵府,实则是将三三一人之危难化于赵家,三三担不起这个责任,出宫之后,三三不想回赵府,而是想回家乡……”
“赵姑娘若不肯回赵家……”
她抬臂打乱赵文泰的话:“此点三三设想到了,知道今日离宫,已经备下一封书信。倘若大人将此书信转与皇上,他定不会为难于你。”
不,他还不能接手。
“姑娘岂能目无圣旨。”
“三三并非沐朝人,又何须要遵行沐朝的圣旨?”
赵文泰父子大惊,赵昂从来不知,这个小妹竟然是假的,与他们赵家没有半点的关联。
曾经的云理国,现在的大诏国。
“就算姑娘要离开,也须得遵行与容阁老的三年之约。”
“三年?”她还需要遵行么?“走到今日大人还有必要遵行三年之约吗?”
赵文泰跪在地上:“请娘娘随老臣回府,莫要为难老臣!”
迂腐!哪有老子给女儿下跪的。
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他们并没有任何血清,相同的都姓赵。
“都道赵大人正直不阿,连你也要为难我?”
“请娘娘回赵府”赵昂见父亲下跪,也跪在三三膝下。
回府?
她只是赵家的假女儿,连义女都不是,回去容易,脱身难。
“我随你们回去可以,但须约法三章。第一,人前我认你们是我的父母兄长,但你们不得拿父母兄长那套管束于我;第二,赵三三只是借住于府上,我与侍婢的花销由我自行负责,每月给赵夫人上交生活费纹银三十两;第三,不得强迫我不愿意干的事情,每月初一、十五准允我去上清观敬香;第四,当我绘画宁神时,任何人不得打扰;第五,回赵府之后我一概不见男客,这其间包括皇上;第六,若有我赵三三的故人来访,你们必须让我见……”
“臣……答应娘娘!”
“赵大人,从今儿起不用再唤我娘娘,你可以直呼我名三三即可。”在这老匹夫的眼里,她似乎还是当朝的皇后,就好像只是赵府暂住一般,但她却认定自己再也宫闱无缘。
家轿走在繁华的京城街道,百姓们让成两侧,另一边的街头声乐齐鸣,隐隐还有花香的气息。
“翡翠,出了什么事?”这肯定不是迎亲的喜悦,那声音很宏亮,像大号,又似琵琶。
翡翠奔到前面去打探一番:“回姑娘,听说是北匈国的使臣抵京了!”
是么?
轿子停在三叉小巷,让北匈国的使团先行,浩浩荡荡约有二百余人,人行中有两辆轻纱飞舞的马车,上面坐着两位蒙面纱的少女,看不清她们的容颜,前面马车上的女子,脸上坠着面帘,衣着大红的袍子,目光炯炯发光,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后面马车上的女子生有一双漂亮湛蓝的眼睛,如同纯净的蓝天,棕色的长发自然弯曲,披在身后,竟是一幅西域人的装扮。
三三回到赵府的阁楼,赵夫人又遣了两位机警伶俐的丫头过来侍候她。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作画、看书、弹琴,她并不做其他事。
小荞与柴祥得知皇后被贬为庶人,遣返娘家已经是半个多月的事儿。
听人说:太后的娘家侄孙女容脱尘晋为淑妃,还有北匈国送来的两位绝世美人,一位是北匈国的百花公主,另一位是西域美人,叫什么玛丽亚。
朝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下一任皇后会是容淑妃与百花公主之间。
小荞将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复叙给三三知晓:她依旧那么平静,听到众人的猜测时,只是淡淡一笑,云淡风轻。
“姐姐,小荞明白米公子当日那么做,重重伤了姑娘的心。所以姑娘才离了皇宫,可你还那么年轻,难道真要在赵府孤独终老……”
“孤独?”赵三三反问着,明日便是四月初一,是她前往上清观敬香的日子,“倘若热闹是种享受,孤独也是一种享受。”“小荞,你坐在那儿别动,让我替你绘幅肖像图。”
她曾是皇帝的女人,她也曾贵为皇后,就这种身份与过往,普天之下,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小荞临走时带走了三三绘的肖像图,很是满意,就与真人一样漂亮。
一轮弯弯的月儿挂在树梢,一觉醒来,她探索着身边,没有宽阔的胸膛,也看不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时间如流水,匆匆而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思念却莫名地涌上心头。
怎么会呢?
他竟然对郑元琎动了真情,那个嫔妃无数,后宫佳丽如云的男子,不适合她,多少年来,她追求一份真爱,只求一人心。可郑元琎的心早已经变成了数份,切成了碎片,而她所能得到的只是一块而已。她无法容忍与无数女人共享丈夫的爱,她要的是一份唯一的爱,成为别人唯一的妻子。
容脱尘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窈窕宫的淑妃,听说李丽妃在她离开的第二日产下一子,兰嫔意外流产,有流言所,是淑妃所为。
斥了家轿,三三坐了漂亮的马车,这是小荞送与她的,说是有无意间在发现她以前闲时的画册,照作册子的样子便做了这脱俗而清雅的马车。
门是推拉式的,有漂亮的花形窗棂,橙纱飞舞,马车的前方挂了一对长形灯笼,上面端正地写着“赵”字,灯笼上绘有桃杏二花,还有几只鸟雀。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皇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她沉吟着唐伯虎的诗词,坐在马车内,悠闲自得的欣赏着外面的春光。城外的桃花林如霞,一片片醒目美丽,奇异的马车,美妙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道路两边尽是络绎不绝赏花的人群,个个怪异地看着马车。
一个体形高大的男子,竟听得痴了,呆了,漂亮的马车急驰而去,女子那句:“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久久地回响在脑海,她的声音很美,像山间潺潺的溪水,温婉动人,抑扬顿挫。
“那马车上是什么人?”男子呢喃着、沉吟着。
两名随从快速散去,片刻的功夫便又复还:“回爷的话,打听清楚了。刚才过去那辆马车,似废后赵三三的车……”
“赵三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不是沐朝最美的女子,是沐朝出名的才女,居说她是是天朝梁雪君的传人,她的画藏有玄机,绘出的鸟儿会飞,画出的鱼儿会游。
“回爷的话,正是!听说今儿是四月初一,赵三三是去上清观敬香的。”
另一名随从不屑一顿:“她再美,能比咱们的百花公主还美?”
几个人正在议论,便见一行快马急驰而过。
“快点,听说废后赵三三今儿在上清观,本公子倒要瞧瞧,她是如何的美法……”
一侧观桃赏花的,听到此处,开始往上清观移涌。
九转道长将赵三三迎入观内,令弟子们将闲杂人等斥于一边。
敬香完毕,二人并排迈往禅房。
不知从何处起,三三喜欢听九转道长讲道,不解的地方总会问上两句。
听了会禅道,到客房小憩。
刚进入客房,便见一位小道附在九转道长耳边低语。
“赵师妹,有贵客到,贫道去去就来!”
“师兄请自便,正好三三也想小憩。”
说是小憩,她想到后山走走,携了翡翠,提着白裙款款移往后院偏门。
主仆二人提着食篮,沿着石阶而上,如今的上清观恢复了天朝时候的繁华,因为赵三三得以重修道观,因为赵三三皇后身份,上清观一夜出名,香客云集,香烟鼎盛。
站在山巅上,她还能忆起当年那一场激战。与小荞在野外采挖的桃花从小树苗长成了腕口粗的桃树,花儿开得正艳。四月的晚风一拂,桃花坠落,翩翩起舞,粉色的花瓣漫天飘扬,仰头看时,如同一场盛大的桃花雪。
还是喜欢干练的装束,白色束袖长裙,脖子上系着同样白色的斗篷,发式干练,除了一只白色的玉钗,便是两根白色的丝带束成的蝴蝶花,丝绦随风飘在肩上,与她漆黑如绸的长发相映成趣。
不远的小径上移来一行人,惊异地看着桃花树下的两个女子,白衫女子衣袂飞舞,像一尊塑像久久的伫立在桃花树下,仰望着头,张开双臂和着飘舞的花瓣旋转,一侧的青衣侍婢欢快地在花丛中采着野花。
“姑娘,没想到山野还有野玫瑰,你看开得多好看!”
五百年,玫瑰山庄不在,可当年种植的玫瑰却幸存了下来,从最初上等的品种变成了野玫瑰;五百年,赵家的清风庵不在,小璃早已化为尘土,但她们主仆种植的玫瑰也成了今儿翡翠手中的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