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醒来的时候,看到眼前有一个男人,头上带着一顶鱼尾冠,身上穿一簇繁花盛开的青灰道袍,摇着羽毛扇的拇指扣有一块硕大的玉扳指,容色苍白,但瞳仁深处却有碧光闪烁,样子看来古怪之极。
她吞了吞口水,想要坐起身,却惊骇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这男人见到她睁开眼,和善笑着问道:“藏姑娘,你醒了?”
花生定了定神,杏核眼警惕看着说话的人,“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笑,“我姓徐,叫徐茂公,王动,是我四弟。”
花生怔了怔,四下张望片刻,“这是哪里?”
徐茂公微微一笑,“藏姑娘,这是连月山庄。”心下又补充道,在长安的一处别院。
花生哦了声,原来自己还在雍州。
她发了会儿呆,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脸上渐渐燥热成一片红霞,“王动呢?”
徐茂公沉吟了阵,“他眼下正在赶往长安的路上。”我没有说谎,王动这会儿的确也是在回长安的路上。
花生愣住,不知怎么的有点愤怒,咬着牙说道:“你说他现在去长安了?”还以为一觉醒来,头一个看到的人就会是那下流种子,两人可以说些紧要的话,或者商量一番日后面对十七时候的说词,哪想到他居然漏夜逃走!
徐茂公点了点头,“不错,是,临走时候他让我来照顾你,并有托我带封信给你。”
花生心下一颤,连忙问道:“说了什么?”
徐茂公从衣袖内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给花生,“你自己看?”
花生难堪之极,“我起不来身。”
徐茂公狭长的风目露出惊讶神色,“怎么会这样?”
花生恼羞成怒,真是很想要哭出来,“我做什么要骗你!”
徐茂公迟疑片刻,试探问道:“那,要不,我就替你拆了信件看看?”
花生嗯了声,隐隐有些哭腔,陌生的地方让她惊惶又疑惑,身子各处也都疼痛不已,好象给人揍了好几百大拳。
徐茂公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慢慢拆开信件,抽出内文,看了片刻,慢慢念道:今次分手,或成永别,保重。
那十字就好似有千斤重量,落在花生头顶,震得她脑中轰的一声响,险些昏厥过去,什么叫做今次分手,或成永别?
刹那间生出无名的勇气和力量,“把那信拿来我看!”
徐茂公默然无语,将信翻转,内文对住花生,“确然是这么写的,我不曾捏造半个字。”我捏造的是全文。
花生目不转睛看着那十字,不错,的的确确是王动的手笔,但一字一句都出自他的本心?
花生不知道,她心里乱成一团,想要开口询问王动诀别的原因,却又碍于尊严无法出声,纠结半晌,终究还是不死心,“他可有说是为什么?”
徐茂公迟疑良久,似乎总也下不定决心,“个中的理由,也实在是不好说。”
花生轻轻冷笑,两行泪水潸然坠落,“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他人都走了。”
徐茂公又迟疑了阵,慨叹了一声,说道:“藏姑娘,你将来会明白。”
花生躺倒在枕上,茫然无措问道:“我不明白。”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半点也不了解王动,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前一刻可以柔情款款,后一刻却冷若冰霜,连当面道别都不屑得就转身离开。
“他去长安做什么?”
徐茂公略微沉吟,字斟句酌的说道:“天策将军明天早晨将要统帅大军西征突厥,他要随军出征。”
花生突然笑出来,脸上泪水却越发的肆虐的利害,“原来是跟随天策将军出征了。。。”
在他心里,天策将军始终还是排在首位的,他为着他的缘故连自家性命声誉都可以不要,区区一个女人,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要。。。”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有多么的羞愤,那两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徐茂公神色复杂看花生,缓缓说道:“沙场征战,本来已是九死一生,西征大军又有大部来自太子门下,心怀叵测之徒不在少数,突厥人更是更是天朝强敌,彪悍勇武不同中原人,天策将军此次出征,毫无疑问是九死一生,王动他是家中独子。。。。”
话说得虽然是含蓄,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花生气得笑出来,“你的意思,他是怕自己战死沙场,让他家绝了香烟?所以。。。”
徐茂公婉言道:“藏姑娘,你要体谅他的苦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心下暗想,我说的都是实情,断没有夸大其词,即便因此误导了藏姑娘,那也是无意之中造成的疏漏。
花生眼睛干涩红肿,都不知道是该恨王动还是可怜他,“我该怎么办?”
徐茂公微微一笑,“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在山庄里先静养一阵子再从长计议。”
花生摇了摇头,移动酸软的臂膀,想要坐起身,“不,我要回庆丰园去。”
徐茂公不慌不忙端出一早想好的说词,“藏姑娘,稍安勿躁,回去庆丰园实在是多有不便的,万一你珠胎暗结。。。”
花生身子一僵,徐茂公见状,知道自己一击即中,“留在山庄里,一则我可以就近帮你调养身体,二则也可避人言,三则,还能可尽快获知前方战事,知道四弟安好与否,回庆丰园就没这便利了。”
花生呆了呆,虽然恨王动不辞而别,终究也不能丢下他不闻不问,“行吧,随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