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历八月十七上午,小雨,清莱府帕茶家。
“呯”的一声,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再度打破了帕茶家内院平静。帕茶老太爷双手颤抖的拿着一份报纸,脸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几分不同的报纸。
帕茶老爷子今天早上先去看过孙子,然后吃过早饭,才吩咐家丁将今天的报纸送了进来。哪里知道,报纸不同,头版二版却几乎一样。清莱府大大小小的报纸,都不约而同的花了较大篇幅介绍昨天发生在帕邢寺为佛更衣大典上的事情。而且各种各样的标题都有,什么《庆典上的宣判》、《帕邢寺内的小狗》、《古巴吉托的神奇》、《贵族少爷侮辱佛祖,身受重伤》······一系列标题看的老爷子眼花缭乱。
沉着脸,将几份报纸一一看完,内容清一色的是讲述没有点名的“贵族少爷”的嚣张跋扈,而动手的古巴吉托和帕邢寺却是站在“理”字上。将手上的报纸扔到一旁,帕茶老爷子闭目沉思起来。早知道孙子顽劣,却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年轻,还不懂得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平日里在清莱府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动手打阮家小少爷,只要不出手太重,那也没事。这回算是碰上铁板了,还碰了个头破血流,希望这次的教训能教他一个乖吧!要说清莱府有帕茶家惹不得的,那就是寺院和驻军这两只老虎了。寺院独立于政府和各种势力之外,他的背后,站的可是清莱府上百万民众,连政府都要卖寺院几分面子。至于驻军,那是帕茶家在清莱府赖以生存的基本保障,与驻军只能搞好关系,不能得罪的。
不过,貌似这回孙子一把火把这两只老虎的屁股都烧到了?帕茶老爷子很无奈的想到,此时,他早已没有心思去追究那几个保镖的责任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量消除这次事件给帕茶家带来的影响。
今天报纸一出来,相信有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而帕邢寺方面,只要联合各个寺院,宣布不欢迎侮辱佛祖的人,不说帕茶家的人以后出门成了过街老鼠,恐怕帕茶家本身就会分崩离析,毕竟家丁护院也都是佛教信徒,谁也不愿意给被佛祖抛弃的人做事。
至于驻军方面,阿南将军上任时拜访过帕茶家两次,也是时候回访一下了······
想到这,帕茶老爷子双目一睁,大声喊道:“来人啊,马上去清迈府,请少爷马上回来。”
阮家。
阮天猜很是郁闷,昨天看见死对头被打得昏迷不醒,本来心情是非常好的,哪里知道,因为死对头被打,自己反倒要被禁足。
更为郁闷的是,一大早,卢猜又来叫门,把睡意朦胧的他拉到了练武房。
“卢猜,你就不能行行好,让我多睡会儿?黑叔又不在,你这样傻练能练出什么名堂来?”阮天猜坐在一边,边打着哈欠,边睡眼朦胧的看着卢猜练拳。今天的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当“陪练”。
卢猜一边依旧在那一下一下的对着沙袋练着基本拳法,左勾拳,右勾拳,左直拳,右直拳······一边说道:“你没看到昨天古巴吉托的武功?我昨晚兴奋得一个晚上没睡好,我觉得拳术要是能练到他那样子我就很满足了。”他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昨天古巴吉托出手时的样子,左手竖立胸前,右手看似无力的,轻飘飘的往前推去,“彭”的一声,单掌印在了沙袋上,学的倒是有几分形似:“我觉得啊,现在把基础拳法练好,以后才能学到高深的拳术。”
听到那“彭”的一声,阮天猜的眼睛突然亮了,蹭的一下站起来:“等等等等,你刚才那一下有什么名堂?我昨天学了好几次,就是发不出力道来。你再打一次给我看看。”
泰国拳术讲究的是快、准、狠,利用身体的力量加上速度带来的力量打击对手,而古巴吉托那一掌,看似轻飘飘、慢吞吞的,却能发出那么大的力道,将高高壮壮的针隆·帕茶打得飞出去好几米,大违泰拳的拳理。阮天猜也甚感兴趣,此刻看见卢猜同样的一掌,击打在沙袋上竟能发出“彭”的一声,显然是带了力道了。
卢猜“哦”了一声,照样一掌推出,“彭”的一声打在沙袋上,沙袋一阵晃动。阮天猜傻眼了,愣愣的看着卢猜,突然兴奋起来:“你好厉害啊!教我教我,你是怎么发出力道的?”他也站到沙袋前,单掌轻飘飘的探出,却是轻飘飘的印在沙袋上。
卢猜看着卢猜的手势,挠头道:“你昨天没有注意看古巴吉托的手势?是这样子伸出去的。手掌与五指不要竖成垂直的。”他将阮天猜伸出来的右手摆成五指并拢前倾,掌心后缩的姿势,然后道:“你试试,在手臂即将伸直的时候,手臂下沉,掌心前吐,五指回缩,用掌心的力道打出去。”
阮天猜依言试了一下,也发出了“彭”的一声,但沙袋没有晃动,却是力道依旧没有控制好。不过他已经很高兴了:“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学会这样用掌心出力的?”
卢猜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以前跟人家打架学的。”
阮天猜有点目瞪口呆,打架也能学东西?其实也不怪他自己想就想不到这样的发力方法,他缺少了卢猜的生活经历,而这种发力方法又违背了他平日学的泰拳的拳理了。这一掌,主要是把手臂的力气用掌心发出去,前提就是自己本身手臂的力道要足。两人发现这点后不由有点咂舌,没想到古巴吉托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蕴含那么大的力道,那个针隆·帕茶,应该也有近百斤了吧?要把他打飞出去几米远,古巴吉托的手臂该有多大的力气啊?
于是,两个人凑到一起研究起了古巴吉托的这一掌,怎么发力会让击打在沙袋上的力道更大,怎么发力会让自己更省力。转眼间,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才意犹未尽的离开练武房去吃早饭。
泰历八月十九清晨,小雨,帕茶家内院。
西哈努·帕茶从清迈府赶了回来,赶去清迈府传信的家丁讲述了事情的大略经过,他立即就清楚意识到,帕茶家将面临着一次危机,也明白了老爷子的担心。于是连夜驱车赶了两百多公里的路回到了帕茶家。无论如何,作为帕茶家即将上任的家主,当家族面临危机的时候他必须在家里坐镇。
帕茶老爷子有两个儿子,老大夫妻十六年前相伴出国留洋,没想到年纪轻轻,客死异国他乡,只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儿子,也就是针隆·帕茶;西哈努·帕茶是老二,他从十九岁娶第一个老婆开始,先后娶了六个妻子,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在从国外将孙子接回来后,由老爷子做主,将针隆·帕茶过继到了西哈努·帕茶膝下。因此,针隆·帕茶虽然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却不是西哈努·帕茶的亲儿子,只是养子。
西哈努·帕茶先去看了仍然昏迷不醒的针隆·帕茶,然后才来给老爷子请安。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帕茶老太爷心中不由有点酸楚,但更多的是欣慰。帕茶家直系虽然人丁单薄,但这个儿子的能力和手腕还是很得老爷子看中的。帕茶家的几个旁支,包括那些在驻军服役的帕茶家子弟,对这个未来家主也是很信服的。
这些年,随着竞争日益明朗化,阮家和帕茶家关系也日渐恶化,在阮家两兄弟屡次联手打压下,西哈努·帕茶依然游刃有余,防守得滴水不漏,阮家几次兴师动众却没有占得多少便宜。帕茶老太爷心里明白,这个儿子虽然没有反击过,但一直在暗中布置,寻找机会,不出手则已,一但让他找到机会反击,阮家肯定要伤筋动骨。
一直在示敌以弱,寻找打蛇打七寸的机会,深得兵法之精要啊!帕茶老太爷满意的笑笑,示意儿子坐下:“去看过孙儿了?事情的经过你应该知道了,这么急叫你回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西哈努·帕茶点了点头问道:“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近三天了,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帕茶老爷子皱眉沉思道:“我这两天都在留意,那边却是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见他们碰头,异常的平静,却不知是为何?”
西哈努·帕茶也皱眉,想了想才说道:“我觉得不外乎两条,要么他们觉得不值得为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大动干戈,主动放弃了趁机打压我们的机会,但是我觉得这点不太可能,那几个老狐狸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那么,剩下来就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几天正在布置着什么。”
帕茶老太爷想了想,点头道:“我虽然从孙儿的那些保镖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但直到十七日才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来他们可能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碰过头商量过了。”这点却是猜对了,古巴吉托、阿南将军以及阮家早在十六日就已经碰过头了。
一说起那些保镖,西哈努·帕茶有点咬牙切齿的道:“这几个该死的保镖,针隆就是被他们带坏的,才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这回看我不收拾他们!”
帕茶老爷子摆了摆手,缓缓道:“这些都是小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我们该想想对策,那几个老狐狸要是联手的话,可不好办啊!”儿子就是这点不好,心胸比较狭隘,大局感不够。
西哈努·帕茶静了静心,才道:“这点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既然这几天他们没动静,应该是利益分配不均或者是在考虑谁先动手的问题。阮家前几次抢先动手都没有落下什么便宜,这回拉上了寺院和军方,应该不会出来做急先锋了。”他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觉得,这回我们面对的是三方势力,不能再陷入被动了,而应该主动出击!出让一些利益,应该能让我们安全度过这次危机。就是不知道他们几个老狐狸的胃口如何,如果想吞下帕茶家,恐怕他们几个都得撑死!”他停下来看了看老爷子,发现他点头后才继续道:“阿爹你不妨带上南努他们几个,去和阿南将军坐坐;我也该去佛祖座前做做祷告了,最近忙,好像有些时间没去了。”
南努是帕茶家旁支子弟,在清莱府驻军任中校。帕茶老爷子沉思了一会,才点头同意了儿子的意见。父子两人又就做出让步的限度做了讨论,然后西哈努·帕茶用力的挥了挥手:“赶早不赶晚,我下午就先知会南努他们几个一声。明天我们就去会会这两个老狐狸。吃下去的,早晚得给我吐出来!”
阮府。
阮天猜正在练武房看着卢猜练拳,他已无力郁闷了,对卢猜每天精准的生物钟感到很无奈。而他也找到了应对方法,那就是休息,频繁的休息,拖延休息的时间,反正卢猜在那练,自己坐在旁边看就好了。他在为自己从“陪练”沦落为“陪看”感到庆幸。
几个小时过去了,卢猜终于停了下来,阮天猜也暗自舒了口气,连忙拉着卢猜去吃饭。卢猜也是很无奈,小胖子这几天都在偷懒,他是看在眼里,但碍于身份,也不好去说他,只好任由他去了,起码,能跟着自己到练武房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两人吃完早饭,阮天猜就拉着卢猜直奔外院。节日期间被禁足,对于生性好动的小胖子来说可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他这两天老是拉着卢猜到外院“找乐子”。
刚到在内院通往外院的门口,正好看到一个人急匆匆从外向内走,却是阮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