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帕茶家(上)
泰历八月十六,阴,上午九时,帕邢寺大殿广场。
帕邢寺的庆典虽然像是远离了众人的眼球,但仍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僧侣诵经完毕后,是焚香祷告,接下来是众嘉宾(也就是阮籍父子和阿南将军三人)在古巴吉托带领下为佛像更衣,然后是阿南将军代表政府和驻军讲话,表示将为帕邢寺添梁修葺,阮籍也代表阮家表示,为帕邢寺一干僧侣捐献了几千套僧衣僧鞋。最后,是一众有意捐献的社会名流在军警引导下,排队至一处早已摆好纸笔的地方,将自己欲捐献的物品写下。虽然没有强求,但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信徒,大多数都主动捐献。一些实在不知道捐什么东西好的,直接找上阿南将军,纷纷表示愿意在政府修葺寺院的时候出钱赞助。
泰国早年的寺院与现代不同,他们只接受物品的捐赠,哪怕一针一线也收,但不收钱财,除非是需要修葺寺院佛像,那也是收够就停手,绝不多收。因此僧侣们几乎都过着清教徒的生活,除了三餐不愁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收入。但也是因此,他们的社会地位很高,深得民众爱戴尊崇。
礼成后,庆典结束已是接近中午,寺庙可没有留一干人等吃饭的习俗。一众记者心急火燎的赶回去发新闻了,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每个人报道的角度,尽量避免重复观点,这也是保证各家报社的发行量,维护这个行业的良性竞争的手段。
社会名流们也纷纷离开,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看在眼里,每个人心里惴惴,如果佛教和政府要联合对付帕茶家,那清莱府的势力将面临重组,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小算盘。
阿南将军也没有停留,简单与古巴吉托交流几句后,就在军警的前呼后拥之下离开帕邢寺,当然,坤沙副官是留了下来。
阮籍一行人也向古巴吉托告辞,离开了帕邢寺。刚一出帕邢寺,早就眉飞色舞的阮天猜不由拉着卢猜,哈哈大笑起来,搞得卢猜很是莫名其妙。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阮籍和坤沙副官也就是转身看了他一眼,就低头钻进了车里,阮天猜与针隆·帕茶的恩怨他们心里都清楚,但他们可不会去理会小孩子之间的纠葛。
阮天猜拉着卢猜进了另一辆车子,一上车,卢猜还没开口问,阮天猜就兴奋异常的开口了:“今天真是来对了!哈哈······看见那个杂碎被揍,我这心里啊······哈哈······啧啧,跟吃了蜜一样。舒坦啊,高兴啊。哈哈······”
“你说的‘杂碎’就是指那个针隆·帕茶?”卢猜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以前就听阮天猜提过“那个杂碎”。
“当然就是那个杂碎了!”阮天猜叫了起来:“你不知道,上次黑叔就出手教训过这个杂碎,听说他是灰头土脸的滚蛋的。还是亲眼看到的爽啊,古巴吉托那一下······解气啊!”他模仿着古巴吉托出手时的样子。
“你跟他有仇?”卢猜看着眉飞色舞的阮天猜,小心翼翼的问。
“我······”阮天猜猛地憋住了,脸涨得通红,小声道:“我跟他······打过好几次架。”
“是被他打才对!”坐前排的一个护院笑着插嘴道。
“死阿才!”阮天猜恨恨地骂着,一脸被人揭了老底的不爽:“那个杂碎,每次出来都带着一帮保镖,每次看见他那二五八万的样子我就不爽······”。
“所以每次碰上他你就被打?”卢猜笑着插嘴道。
阮天猜无奈的点点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正在偷笑的卢猜,突然问道:“难道你看了他那副样子不会不爽?”
“会啊!”卢猜深有同感的点着头:“他确实是一脸欠揍的样子,你看连古巴吉托都忍不住出手教训他了。古巴吉托的身手······啧啧,那叫一个好啊!”卢猜回想起那个瘦小的老和尚,不由得啧啧称奇,他自然与阮天猜的注重点不一样,他看的是古巴吉托的武功。
“不过,你可没有师傅和古巴吉托那么好的武功,你去惹他当然要吃亏的。”卢猜回过神来,劝阮天猜道。
“爷爷不让我多带,每次出门我就带了一个人,那个杂碎带那么多个,要不然也不会······”阮天猜有点郁闷的道。
来到阮府这么多天,卢猜对这点倒是清楚。阮老太爷是白手起家,他就觉得让年轻人多吃点苦没坏处,阮祖是由于经常要出门,才配了阮黑当保镖,也只有一个。阮老太爷和阮籍都是没有保镖的,更不要说阮天猜了。阮家人也只有要参加重要活动的时候,才会多带几个人,比如像今天,阮籍参加帕邢寺庆典,就带了四个保镖。
而帕茶家是贵族,对于贵族来说,脸面最重要,越是没落的贵族,越是怕被别人小瞧了,出门多带几个人撑撑场面还是要的。
两辆车,八个人,回到了阮府。由于已近午时,阮籍带了坤沙副官直接去拜见阮老太爷,吩咐阮天猜和卢猜去厨房安排众人的午饭。
坤沙副官可不是来和老同学叙旧这么简单,在发生帕邢寺的事情后,他这次来到阮家,自然就带着阿南将军的嘱托了。试探一下阮家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对于阿南将军和帕邢寺方面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毕竟阮家是清莱府两大家族之一。
泰历八月十六中午时分,清莱府区西门,帕茶家。
这是一座清净幽雅的小院子,是帕茶府的内院,此刻,这里却病不平静。“简直是胡闹!”帕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吹胡子瞪眼,他已是七十二岁高龄,自从两年前中风后,腿脚不方便,只好坐轮椅了。“你们是怎么保护小少爷的?”他两眼通红,气急败坏地指着眼前几个跟着针隆·帕茶的保镖:“你们平时不是很能吗?这么多人,保护不了小少爷一个?今天不是去帕邢寺参加庆典了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保镖把针隆·帕茶带回帕茶府,一边安排人去请医生,一边让人去通知老爷子。小少爷被人打伤的消息传遍了全府,整个帕茶府乱成一锅粥。帕茶老太爷匆匆赶来,一看到平时最疼爱的孙子躺在床上,口吐血沫,昏迷不醒的样子,急火攻心,差点昏死过去,好容易才缓过来了。在问过赶来的医生,知道没有性命之忧后,他劈头盖脸将保镖们一顿臭骂,却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几个保镖噤若寒蝉,战战兢兢的,你看我我看你,老太爷虽然这两年已经不太管事了,将帕茶家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少爷,但余威犹在啊。这些保镖中最少都是在帕茶家干了七八年的,都见识过老太爷整人的手段的。终于有一个机灵点的保镖,战战巍巍的开口将发生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其中不免加油添醋,大讲古巴吉托是如何的穷凶极恶,在小少爷没有任何防备下悍然出手;阿南将军是如何不讲道理,仗势欺人,不顾众人的反对,公然判处帕茶家六管事死刑。至于小少爷为什么迟到以及到场后的言语表现,却只是大略提了一句。
帕茶老爷子作为清莱府两大家族之一的家主,是何等人物,保镖刚刚开始讲述的时候,他就已经将怒火和悲伤强行按捺下去了,一直冷眼注视着这群保镖。话语中的真真假假,以他的阅历,自然可以分辨出大概。
“也就是说,你们这趟去帕邢寺,不止小少爷被打伤,还搭上六管事的性命?”他冷冷开口问道。
那个保镖断断续续的“编”完故事,正偷偷的松了一口气,被这句话问得傻在当场,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答道:“是······是的,老太爷。”
“六管事的罪名是什么?”老太爷接着问道。
“好······好像是······妨碍···妨碍公务,有辱国体。”那个保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现场有记者?”帕茶老太爷皱着眉头。
“是······是的。”保镖头上汗如雨下。他才想起来,现场那么多记者,自己今天“编”故事暂且骗过老爷子,明天报纸一出来可不就什么都完了嘛?
帕茶老太爷冷着脸,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保镖,既然现场有记者,那事情的经过明天报纸就会出来,现在问这些保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你们几个没有受伤吧?”老爷子突然开口关心道。
“没······没有。”“谢老太爷关心。”几个保镖七嘴八舌的回答,心里都暗自松了口气。
“那么······”老太爷话锋一转:“你们是小少爷的保镖,现在主子受伤昏迷,保镖却毫发无伤?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几个保镖刚放下去的心又揪了起来,赶紧纷纷求饶。
“你们都是我帕茶家的老人了。”帕茶老爷子阴沉着脸,孙子平日里在清莱府作威作福他也是有所耳闻的:“让你们跟着小少爷,不止是保护他的安全,还要负责教导他。小少爷本性不坏,但这几年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几个跟在他身边的人,是有很大责任的。”他顿了顿,看着几个保镖的两腿发软的样子,叹了口气:“念在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吧,找大管事,各领五十家法。要是还有下次······”
“不敢不敢!”保镖们连声道,纷纷退了出去。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帕茶老太爷,这坐着轮椅的老人,静静的坐着,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古巴吉托?阿南·春哈旺?阮家?······”
阮天猜与卢猜正在阮府内院饭厅等着阮籍和坤沙副官,饭菜都已上来了,两人进去也有一会儿了,也该出来了。
两个小的正坐在饭桌旁胡思乱想着,门口传来了坤沙副官爽朗的笑声,阮籍和坤沙掀帘而入,阮天猜和卢猜连忙站起见礼。
“呦,这两个小家伙真的在这等着呢!”坤沙笑着对阮籍道。
阮籍也笑着点点头,从阮老爷子那里出来,他就已经将卢猜的情况大致告诉了坤沙。坤沙今天来这里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显得很是高兴,想来是从阮老太爷那得到了他或者说是阿南将军想要的。而第二个任务,就是卢猜的事情了。
几个人吃完饭,家丁送上了净手盆,众人净过手,重新坐下。在阮籍的示意下,卢猜将自己如何与妹妹失散,如何得知妹妹被清莱府驻军带了回来,一一讲了出来。
“四年前的?”坤沙副官沉思着,右手食指习惯性的一下下在桌子上敲着。虽然他是四年前才到清莱府的,但以他驻军司令的副官的身份,要在军中打探一个人的消息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这个事情难就难在,时间已经过去四年,当年的士兵早都已经退伍了,包括军官都有一些退役了。知道这个事情的人就不好找了。
“这样吧,我回去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当年带队进入清盛区的人。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坤沙副官考虑了一会,站了起来,又对阮籍道:“出来很久了,我也该回去了,要跟将军汇报一下。”
阮籍点点头:“老同学,有时间的话经常来看我啊。”
“好!”坤沙副官也不多话,在三个人的陪同下直奔阮府大门,坐上阮家安排送他回去的汽车,扬长而去。
阮天猜和卢猜正要转头回去,阮籍开口道:“你爷爷交代,这几天你不要出门,给我老实待在家里。”
说完,看也不看阮天猜瞪大了眼睛的诧异模样,径直回内院去了。直到身后传来阮天猜不甘的叫声:“这关我什么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阮籍微微笑了一下,却是走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