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莱府(上)
七天后清晨,清莱府,阮府内院。
这些天下来,阮府的人都知道了,大少爷的贴身保镖阮黑收了一个徒弟,小少爷阮天猜多了一个“陪练”。阮府的一众小孩均在暗自庆幸,给小少爷当“陪练”?肯定是佛祖面前没烧香,才得了个这样的差使。
此时,卢猜正与阮天猜一起练拳。练的都是基本拳法,就是泰拳中的直拳、勾拳、摆拳等。这些卢猜以前都跟父亲学过,不过师傅说,“练拳千次,其义自现”。阮天猜学了三年也还在学这些,阮黑只是偶尔才会穿插教几套拳术。
那天拜完师后,卢猜在阮三的指引下,到账房管事那里报了备,然后就以小少爷“陪练”的身份搬到了内院。
今天师傅阮黑没来,他昨天教了一些基本拳法后,就和阮大陪着大少爷去了帕尧,那是清莱府的隔壁府。好像很远的样子,因为阮黑说要一周才能回来,交代他们两个要每天练拳,不能偷懒。
当然,这句话主要是对阮天猜说的。三年前,阮天猜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弄得整个阮府鸡犬不宁,今天把这个小男孩打的鼻青脸肿,明天把那个小女孩的辫子剪掉。因为他是阮家直系的唯一男丁,阮府众人均是敢怒不敢言,一众小孩只好远远的躲着他,惹不起,躲得起嘛。
后来阮老太爷看自己的宝贝孙子整天无所事事,终于发话,让阮天猜跟着阮黑学拳。其实就是给他找点事做,找个人管教他。说来也怪,阮天猜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对自己的父母、爷爷,伯父伯母的话都当耳边风。在阮黑面前,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阮府从此天下太平,一众小孩也得以解放,人人都称颂阮老太爷英明。唯一苦的就是阮天猜了,一看见阮黑那张黑脸,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阮黑倒是不用操心卢猜,从拜师的第二天开始,卢猜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内院的练武场。即使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千篇一律的练习基本拳法,他也是埋头苦练,没有半点不耐。
在这个“陪练”的影响带动下,这几天下来,飞扬跳脱的阮天猜不得不跟着卢猜,在练武场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搞得他很是郁闷,貌似自己成了他的“陪练”?真不知卢猜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累吗?
卢猜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尽职。阮家不仅愿意帮忙找妹妹,还给自己提供了一份工作。大恩不敢言谢,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对得起每个月的那三个泰铢,尽力当好“陪练”。
“晨练”终于结束了!阮天猜很郁闷的坐在了地板上,呼呼的喘着粗气。卢猜的身体好像一部精密的机器,连生物钟都很精准。明明没有钟表,他只要抬头看看天,能知道大概的时间。这些天阮天猜几次以“时间到了”为借口想骗卢猜,都没有得逞。自己陪着他练几天下来,晚上睡觉都是浑身酸痛。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一定要把他拖下水!嗯,找点什么他感兴趣的事情让他做,就不会整天待在练武场了。
卢猜可不知道阮天猜眼睛骨碌转的,正在算计自己。他看着满头大汗坐在地上的小胖子,不觉有点好笑。相信他现在一定很郁闷吧,他可从来没有持续练习这么长时间过。以前阮黑不在阮府的时侯,可是他的“放假”时间。
卢猜之所以能够坚持每天锻炼达几个小时之久,主要是因为父亲以前对他的严格训练。那些训练为他打下良好的基础,使得他腿脚灵活,在之后几年的流浪生涯中,他凭借比其他流浪儿灵活的身手,在抢食物、抢地盘的战斗中几乎无往不利。因此,他很珍惜每一次练拳的机会,他觉得,练好拳术,能为自己的生存提供可靠的保障。
内院管事,阮大和阮三的兄弟阮二进入练武场的时候,卢猜正在擦身上的汗,而阮天猜还是坐在地板上发呆。
“我看看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阿兰小姐已经在外面等你们有一会儿了。”阮二笑眯眯的对着卢猜和阮天猜说道。经过几天的接触,他对卢猜这个勤奋守时的少年人还是挺有好感的。
泰国人虽然热情好客,但自由散漫,生活节奏较慢,不准时是大多数泰国人的通病。而能够守时,无疑是值得肯定和赞赏的。他们三兄弟是阮家的“家生子”,他们的父母也是阮家的家人,不过很早就过世了。他们是由阮老太爷抚养长大的,因此对阮家是非常的忠心。
卢猜和阮天猜出了练武场。阮府内院和外院的练武场是不一样的,外院是一个露天场地,而内院由于人少,则是一间房间,只是比睡觉的房间大了一些而已。
远远地看见阿兰,阮天猜就嚷道:“小妹,你来干什么?”
阿兰不由有点惊讶,哥哥对出去玩这种事情从来就没落过,这回怎么就健忘了?难道······她疑惑的看了看卢猜,开口道:“咦,明天就是‘守夏节’了,难道你今天不去粥棚了?每年我们都去的啊,你不去早说啊,害我在这等半天!”
阮天猜闻言,很是郁闷的剜了旁边的卢猜一眼。这几天自己当“陪练”都当傻了,每天都腰酸背痛的,哪里有心思去想玩的事情。连“守夏节”都忘了。不过······
他脑子灵光一闪,貌似可以带卢猜出去玩玩,只要他喜欢上出去玩,以后自己不就解放了!想到这,阮天猜不由两眼放光:“去去去,当然去了!你到大门口等我们,我们吃了饭就来!”
也不等阿兰说话,兴匆匆拉着莫名其妙的卢猜,疾奔而去。
两人胡乱擦洗一番,匆匆吃了早饭,阮天猜又拉着卢猜直奔阮府大门而来。
“守夏节”从每年泰历八月十六开始,至十一月十五,为期三个月,是泰国佛教的重大节日之一。八月十六这一天,泰国佛教人士、泰国王室会在曼谷玉佛寺举行隆重的玉佛更衣仪式,代表这这一天开始,泰国进入了盛雨季节。泰国各地大小寺院也会在这一天举行各种庆典仪式。
而从这一天开始,泰国各地寺院的僧人进入为期三个月的闭门修行期,除早晨可以外出化缘外,其他时间不得外出。当然,寺内的生活还是照常,包括坐禅、诵经等。
阮家每年都会从泰历八月十五这天开始,在清莱府的帕邢寺和南蒙寺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布施。除了管寺院内大小僧侣的饭,还在寺院附近搭设粥棚,管那些流浪者和贫苦人家的饭。而阮家的一众家丁护院杂役各色人等,也分为四批,轮流在两个粥棚“值班”。
泰历八月十五上午,阴,清莱府东大街。
这是卢猜来到清莱府一个月以来,第一次走出阮府大门。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雨,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几个人的心情。
阿兰带着她的丫鬟小环,阮天猜带着一个家丁和卢猜,一个大人,四个小孩,一路走走停停。由于是节日前夕,街上各种各样的摊点都多了起来,吃的、用的、玩的,看的卢猜眼花缭乱。阮天猜和阿兰、小环也是兴高采烈的,除了节日,平时他们也是不能随意出来玩的。
从阮府到阮府设的粥棚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但一路逛逛玩玩下来,也用了好几个小时。当粥棚进入众人的视线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正午时分了。这一路上,为了让卢猜高兴,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阮天猜是慷慨解囊,全程买单。让卢猜感到奇怪的是,不知道他父母给了他多少零用钱,这一路下来花了近10个泰铢。最苦的是那个家丁,大件小件的捧着,跟在几个小孩后面,在人群中“挤”了几个小时。看到粥棚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伸不直了。
阮府的粥棚设在一条通往帕邢寺的马路的路边,是由木头、竹子、帆布搭建起来的。简易的大棚、简易的灶台、硕大的铁锅以及粥棚前面排着的两条长长的队伍,构成一幅诡异的图画。
一行人离粥棚也来越近,卢猜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心中暗自感慨,以前自己也是这队伍中的一员啊。现在的生活,一定要珍惜!卢猜暗暗告诉自己。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快点快点,已经开始施粥了,大家赶紧排队去。”
一群衣着破烂的小孩,大的有十几岁,小的可能只有七八岁,闹哄哄的从他们五个人旁边跑过。其中一个身体羸弱的小孩,在奔跑中被他的同伴无意中拌了一下,摔在阮天猜的身前,哇哇大哭起来。
阮天猜皱了皱眉,看见小孩正好挡住自己的路,正要发飙,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卢猜,然后蹲了下来:“小弟弟,摔疼了没有啊?不哭不哭啊,哥哥给你好吃的。”转身朝小环道:“拿根红皮香蕉过来。”
红皮香蕉是泰国独有的特产,虽然可以直接吃,但泰国人却习惯连皮带肉拿来烤,烤到皮开肉绽,撕了皮再尖着嘴吹着气吃。烤过的香蕉软软甜甜的,质地有点像肥肉,口感非常好。
他们刚才在街上已经一人吃了一个,觉得不过瘾,就多买了几个,准备带回去吃。阿兰觉得很诧异,今天哥哥难道转性了?一路过来都觉得他很不正常。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哥哥早就发飙了,今天还要把他爱吃的红皮香蕉分给那个流浪儿?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卢猜。
小环从那个苦着脸的家丁手上,将包着牛皮纸的红皮香蕉找了出来,拿给了阮天猜。
牛皮纸一打开,一股热气冒了出来,香甜的气息也随之飘散开来,那个流浪儿立马就不哭了,眼馋的看着阮天猜手上的红皮香蕉。他的那群同伴在他摔倒后也都停了下来,只是在一旁看着不敢过来。现在一看见红皮香蕉,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抢啊!”十几个小孩都围了过来。粥棚虽然有粥吃,但红皮香蕉明显对这群小孩更有吸引力。
阮天猜的脸都绿了,他没想到自己难得发一次善心,竟然要被“围攻”,对于这种突发情况明显没有心理准备。阿兰、小环和那个家丁脸色也变了。
卢猜眼疾手快,将阮天猜手里的整包红皮香蕉抢了过来,赛到了地上那个小孩的手上,拉着阮天猜后退了两步。
那群小孩围着地上的同伴一阵闹哄哄的,然后就一哄而散,连坐在地上的那个也跟着跑了,地上只剩下几块香蕉皮。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快。阮天猜盯着地上的香蕉皮发愣,脸还是绿的。卢猜也暗自松了口气,开口道:“他们只是想要你手上的红皮香蕉,没有别的意思······下次要给东西的时候,不要整包拿出来。”
阿兰明显也松了口气:“就是啊,让你逞能,整包都没了,看你吃什么。”
阮天猜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心有余悸的打着哈哈:“回去再买,回去再买。”虽然他自问拳术练得还可以,对付这些瘦弱的流浪儿,一个打五六个还是没问题的。但刚刚可是有十几个,而且是如狼似虎的“围攻”,他显然没有想过这样的场面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当时他们几个都吓傻了,多亏了卢猜,不知道他怎么反应过来的,他心里暗暗想着。
对于这种事情,卢猜还是很有经验的,他自己在不久前还是流浪儿中的一员。流浪儿一般不会明目张胆的抢东西,但对于好心人拿出来的东西,那就是手快则有,手慢则无了。因为阮天猜已经明确示意红皮香蕉是要施舍的了,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抢的,是那个在地上哭泣的同伴的东西,而不是阮天猜的,虽然东西还在阮天猜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