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储秀宫时,八阿哥早已经到了,饭已用毕正与良妃一同喝茶。我硬着头皮挑了帘子进去,脑子里已编了万千条理由,该怎么撒谎、撒什么谎都已想得天衣无缝。然他们母子二人只是挑了眉毛看着我,初夏则静静站在一旁,听得动静,也只是抬头看了看我,对着我吐了吐舌头。
一时间我只觉得尴尬非常,忙站到了良妃身边伺候着。良妃的茶杯盖叮叮碰了两下,我急忙端了茶壶过去添水,她却用手挡住了,淡淡道:“肚子还空着,下去吃些东西吧。”我哦了一声,放下茶壶,走的有些期期艾艾。虽然主子发话,做奴婢的不得不从,然这似乎对我好的太过了,让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初夏对我递了眼色让我出去,又用口型对我道:“回房间等我。”我对她点点头,掀了帘子出去。
不知道初夏找我什么事,怕是今天她帮我圆了慌。
我坐在床上啃着一个馒头,又想到今天胤祥对我那一番关切,心里着实温暖不少。思绪飘忽,又扯到了别处去,一会儿是今晚八阿哥有些淡漠的脸孔,一会儿是十阿哥大大咧咧的笑脸,一会儿又是胤禛冷冷撇我的眼神,转而又变成了初夏在桂花树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颊。
想着想着,手里的馒头什么时候冷了都不知道,那豆沙陷软软的掉到了我裙子上,脏了一块。等的我发现,已干的结了快。
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到我的脸上刹那间阻断了我的思绪,初夏笑盈盈的走进了屋子,拿出一个小食盒递给我,道:“刚去厨房拿的绿豆糕,趁热吃吧。”
我接过来,对她道了声谢,.初夏笑道:“刚才回来娘娘还念叨你呢,后来我说你在厨房忙洗桂花,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我有些吃惊,不想初夏竟会当着良妃的面说谎,又想到厨房里面有厨子,她这样说了会不会被戳穿,她似看出了我的疑惑,又道:“厨子叫我支走了,早早回去休息了,那桂花糕也是我弄的,放心吧。”
她甜甜一笑,脸上映出两朵小小的梨涡,眼睛也变得弯弯的,凑近了略带了我的耳朵调皮对我道:“八爷今天问了你的事,似乎对你很是上心呢。”
她虽是一句玩笑的话,然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如同一个惊雷一般,炸的我耳朵都有些发懵,仔细分析了那句话后,才对初夏做出了回应:“胡说什么呢,人家可是有妻室的。”
“哪有胡说?十三阿哥不也有妻室么?”她又笑道。初夏盯着我,见我答不上话来,扫了一眼我拿在手里的小食盒,指了指之后,便起身换衣梳洗。等到她全部弄完毕准备上床睡觉了,我还没回过神来,初夏忙从床上下来,猛的往我床上一钻,自顾自掀了被子躺好,道:“今儿我就同你一起睡了,等着听你解释为什么十三阿哥比八阿哥好。”
我撇她一眼,开了食盒取了一块绿豆糕吃着,含糊不清的道:“今天不值夜?”
“明儿才是我。”初夏又嘻嘻笑着往我身边拱了拱,似开玩笑又似真话一般,说:“你若说了,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如何?”
“小蹄子,你哄我?”我舔了舔手指,起身将食盒搁在桌子上,打水洗漱了,拆了头发脱了外套躺在初夏的身边,闭口不谈刚刚的话。在我的心里,八阿哥不过是个路人甲,以后他的死活我全当是在看戏,反正他下场不好,我只需依附着胤祥就行了,横竖不会丢了性命。所以,我避他都来不及,哪里会想到费心思在他身上?初夏这个问题问的委实没有道理。
初夏抱住了我的手臂,扯了扯,带些恳求的语气说:“我哪里哄你呢?要不我先说了,你就说!”我点点头,侧着头听她讲下去。初夏忽然带了些许羞涩,脸上腾的升起两朵红云,支支吾吾道:“其实,我喜欢的那个人在宫里,我才愿意留下来当宫女,本来我阿玛是要来接我出宫的……”
她讲到这儿,忽然停了,吵着闹着要我讲胤祥哪里比八阿哥胤禩好,我本来就不想回到那个话题,便转身了身子去,带着一些不满道:“这哪是什么秘密?难道说你留下来当宫女这事儿的动机还是秘密?”
“我不管,总之我是说了的,难道你想赖皮?”初夏不依,扯着我后背的衣服不松开,我被烦的没法,只得敷衍道:“十三阿哥年轻俊朗,我当然是喜欢他啦!”
“难道八阿哥不年轻?不俊朗?”
“初夏,既然你有喜欢的人,就应该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因为对方的外表。”我正色道。初夏忽然松了抓我衣服的手,沉默了起来。过了良久,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却忽然冒出来一句:“但是有时候,感觉也会……。”
那最后几个字,隐没在她的呢喃中,我的意识也已渐渐模糊,并没有过多的注重那几个未听清的字,翻了个身,渐渐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来,正梳头,却听见外面匆匆的脚步声,还未等我仔细去听,门已忽然被人打开,接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初夏猛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额头上挂了一抹汗珠。没等我起身问她,便一把拽住了我的肩膀,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我往外拉。
我不明所以,只能任由她拖着,因走的急,气息紊乱,我连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见她那般焦急,便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即可反手拽住了她的袖子,便跟她走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快随我来吧,十三阿哥正在挨板子呢!”
我心中一惊,只觉得心里的那根弦绷的一声断为两段,只留了一记无比响亮“嘣”的一声,一记记回响在脑海里,半个字也再问不出。只觉得要快点再快点到达胤祥的身边,恨不能插了翅膀飞过去!
初夏带着我偷偷潜入了保和殿旁边的小花园里,躲在一处灌木丛中。那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长的十分茂密,正遮住了我们俩。我透过树叶往外面看,只见不远处的两根红色的棍子在上下翻飞,在半空中略过一道道的弧线,然后就有一记记闷闷的响声传来,就像以前姨妈剁饺子陷一样的声音,却带着一丝恐怖和无情。
我的眼睛迷蒙起来,却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将挡在面前的灌木丛拨的更开,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胤祥被扒了外袍,只留一件雪白色的中衣,他就那么平趴在两条长凳上,辫子被他死死的咬在嘴里,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爆裂开来,脸色红的快要发紫。他紧闭着双眼,却是半点哼哼也无。此时他的裤子上已被血浸湿,红艳艳的一片,那血水顺着衣角,慢慢滴落在了青石板上,绽开来,点点滴滴。
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康熙此时不是应该很喜欢他么?哪怕胤祥再做错什么,终究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忍心?
我几欲冲上去推开那两个负责执杖的太监,初夏死死拉住了我,不停的给我使眼色,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初夏握紧了我的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皇上为了十三阿哥福晋的事生了大气,就打了他。”
什么福晋?听说瓜尔佳蔚蓝是个没有主意的主,她和胤祥会有什么矛盾?兆佳晓春也还在养病,这福晋的事,究竟是哪门子的事?
初夏摇了摇头,将灌木丛拨开来一些,指了指两个执杖太监中一个较年老的太监道:“李公公亲自上了,皇上这次怕是真的很生气……”
我顺着初夏的手往那儿看,果真是他——李德全!中秋之夜半阴半阳的问话我仍然记忆犹新。我忽然发现,此时的我即使知道了那么多的历史却半点用都没有,他在受苦,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四十五下……四十六下……”初夏默默数着,快到五十下时,她低呼一声:“十三阿哥他晕过去了!”
听的她如此说,我再不能隐忍,猛的从灌木丛中跳出去,几步冲到了胤祥跟前,扑倒在他身上为他挡住了一记棒打。那棒子正打在我的肩膀上,只觉得骨头都要断掉,之前那么多记,胤祥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大胆宫女!谁准你来保和殿的?”李德全怒喝。我咬着牙缓缓从胤祥身上直起身子,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李德全,只要将那满脸褶子,下巴一根清须也无的人刻在脑海的深处。我静静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了胤祥垂下的右手,想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那只冰冷湿透的手……
“来人呐!将这个宫女拖下去!”李德全大喊,立刻有太监上来应话,点头哈腰往我这儿来,他满脸的狰狞,伸手过来想抓我的手臂,一句住手却硬生生插了进来,我回头,满脸冰霜的胤禛就站在保和殿的门口。
他显得有些清瘦,背着手站在那儿,眼珠子转了转示意我过去,而我却只当不懂他的暗示,依旧倔强的站在那儿,只觉得如今就是要死,也是得陪在胤祥身边的,若是他死了,我便随他一起去了!
胤禛快走几步到了我的跟前,厉声叱喝道:“德妃娘娘怎么交代你的?说了不可以在前庭逗留,你是不想要脑袋了么?”
“奴才给四阿哥请安!”李德全将手里的木棍交给那个要来拉我的太监,躬着身子对胤禛道:“四阿哥,前庭不准女眷踏足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德妃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胤禛斜了眼珠子撇了撇李德全,依旧冷冷道:“谙达这是什么意思?是藐视娘娘不懂规矩么?”
“奴才不敢!不过这前来是何意图,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李德全腰弯的更深,更是一副尊敬模样,半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我抬眼看了看胤禛的表情,却仍旧是无波无浪,他的眼皮低垂着,稍一停顿后,才道:“本来小安子过来传话,他今儿出宫办差去了,便遣了这个宫女过来叫通知谙达一声,没想到这丫头不识好歹,出了这样的纰漏。”他顿了顿,转头与我道:“还不快回去!回去叫额娘打你板子!”
我依旧定定站在那儿,那只牵了胤祥的手半刻也不敢松懈。胤禛看了看胤祥,又看了看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只得不依不舍松了手,转身离开。
背后响起李德全和胤禛的对话,李德全说:“四阿哥您请先回吧,随后便会十三阿哥送出宫。”
“劳烦谙达与皇阿玛说一声,替十三弟告个假。”
“那是那是。”
我的心却没有随着我的人回来,它就这么跟着胤祥,留在了保和殿的外面,贴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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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半夜三更,补足这章,好累,爬下去睡觉了……
票票什么的就在梦里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