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琦善一无所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心腹之后,一门心思地投入到策划作战上去了。不得不承认,琦善是一个勤奋的人,要不然,他也无法成为一个大儒式的人物了。只是,他的最大成就在八股文上,而不是在军事上。一个对军事一无所知的人,一旦当上了主官,越是勤奋,对军队所造成的伤害,估计会越大吧。
把自己关在指挥室里面,闭门造车的结果就是,琦善拟定了一份他看来相当完美的计划,那就是,以慈禧的旨意为基础,把北洋水师全部部署在大沽口炮台的控制范围之内,海陆两军合作,拒联合舰队以炮台之外。潜意识里面,琦善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洋鬼子还有从别个地方登陆的可能性。在他看来,既然大清已经打造了一个固若金汤的炮台,那么,洋鬼子只能乖乖地穿过布满水雷的曲折的水道,把自己的军舰置身于炮台的炮火之下,跟自己的海陆大军,来个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的硬仗。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功成名就,成为再造大清的第一人,象几十年前的曾国藩一样,成为一个名扬青史的再造之臣。
计划拟定后,已经是五月二十七号的下午了。琦善把北洋水师的所有管带,以及已经整个儿控制了大沽口炮台的心腹们都召了过来,把自己的计划宣称了一下。如此作战计划,得到了其心腹们的一致称赞,却让北洋舰队的三十多个管带们啼笑皆非。把三十多艘军舰置身于狭小的水道内,而且,还得呆在炮台射程所能控制的范围内,琦善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样的事情呢?真要按照琦善的计划,那三十多艘军舰估计只能并排着浮在水面上,成为一个只能干挨打的浮动的炮台而已。
只是,人家琦善是朝廷派来的,而且,还带来了慈禧的旨意,跟琦善对着干,就意味着跟慈禧对着干,就算管带们心中想这样做,表面上,他们也不会说出来的。他们只能违心地大赞特赞,而在内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定计。特别是,当他们得知大沽口炮台的实际情况时,更加坚定了自行其事的决心。一个一上来就把几十年的守将赶走、把全盘计划都修改了一遍的将军,就算真的学富五车,也只不过如两千年前的赵恬一样,只会纸上谈兵而已。赵恬的下场,是个中国人都知道,而他们如果按照琦善的计划行事的话,估计跟被活埋的四十万赵兵,也没啥两样吧。
因此,回去后,三十多个管带碰了一下头,自行研究出了一个应对方案,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旦对方舰队抵达,就杀出水道,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就算牺牲了,总比窝囊死掉好吧。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老天爷的帮忙,以及充分利用了“镜清”号巡洋舰拼死为他们抢来的机会和时间,竟然让这支相对来说要弱小得多的北洋水师,创造了世界海战史上辉煌的一幕,虽然为了这个大清历史上少见的一次辉煌,他们付出了全军覆没的代价。
总的来说,此战北洋水师并没有输,相反,经渤海湾大海战一役,世人对中国人的战斗力必将刮目相看。可是,此战却对琦善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作战计划,造成了致命的打击。当得知北洋水师所属军舰擅自出海的时候,琦善的脑子就嗡嗡直响,他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炮台上,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的一切。
刚开始的时候,浓雾弥漫,琦善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提着心,吊着胆,向上天祈求多少保留下一两艘军舰来。当浓雾散尽的时候,琦善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整个海面上,除了三艘洋鬼子的军舰外,啥也没有留下,当时的琦善两腿一软,差点儿就瘫倒在地上了。
回到指挥所后,琦善的脑子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整整一天时间,琦善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顾着一边在指挥所里面散步,一边不停地咒骂着,不但咒骂那些已经牺牲的管带和北洋水师的官兵们,而且,还咒骂洋鬼子的十八代祖宗,骂得口皮子都有点儿干了,却一直没有想过要立刻对自己的计划做出修改,以适应当前的不利局面。
此时的琦善,早就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谈笑风生的形象了,而呆在他旁边的那些心腹们,也是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不敢着多说一句话。现在,事情明摆着,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想要挡住对洋鬼子的进攻,只能依靠大沽口炮台的三千守军了,当然,还有驻扎在天津城内的荣禄的两万武卫左军。可是,荣禄虽然跟琦善一样是属于满人系统的高官,但是,平时就不怎么来往,有些时候甚至于还互相顶牛。荣禄是个职业军人,而琦善则是一个天天谈诗论赋的文人,两个人能够谈在一块才怪呢。
不过,现在两个人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冬天的蚂蚱,就算以前再合不拢,琦善现在也只能乖乖地去求他了,谁叫荣禄手中有两万新军呢。在没有北洋水师那三十多艘军舰的情况下,想要守住大沽口炮台,想要保住自己的那条小命,没有荣禄的合作,是根本不行的。因此,虽然极不情愿,琦善仍然不得不向荣禄发了一封电报,在电报中,一向自高自大的琦善,这回终于放低了姿势,极尽委曲求全之意,低声下气地请求荣禄派援兵来协助防守大沽口炮台,要不然,最起码,也得在大沽口炮台后面部署上几千人的部队,以保证大沽口炮台在遭到猛攻的时候,不致于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