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九八年七月一日,李天佑来到了北京。才一进城,李天佑就有点儿奇怪,按理说,就算世道再艰难,京城里也应该是人来人往,商业繁荣才对啊。可是,映入眼眶的却是一派萧条景象。烈日下,行人稀少,店辅虽然到处都是,可是,伙计比顾客还要多。更为奇怪的是,跟闽南的店辅不一样,这里所有的店铺外都不挂幌子,使得整个大街看起来,颇有点儿怪导。
李天佑大感奇怪,问前来接车的一个李家店铺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京城怎么冷清如此?还有,这么多的店铺,却只有那么一丁点儿顾客,如何维持生存?”
那个伙计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些气愤地说道:“全是那些维新派闹的,这里本来可热闹了,生意非常好,我们李家的商行在这里的生意也做得相当不错。可是,前一段时间维新派奏请皇上下了一道旨意,禁止在大街两边摆摊做买卖,所有的摊位都迁到两河沿岸去。四少爷你想想啊,有了那些摆摊的,才吸引了那么多的顾客,大街才象条大街的样子。那些维新派为了所谓的美观,一下子就把几万人的生计给断了,现在老百姓都怨声载道呢。特别是,维新派还发了一条旨意,所有的店铺都不准挂幌子,否则就要罚款,就要抓人。如此一来,生意就更难做了。
还有一点,北京之所以繁华,主要是因为那里有钱人多啊。北京官多钱多,满州人多,当兵的多,这些可都是我们的大客户呢。现在好了,维新派让所有的满州贵族自谋生路去,同时,裁减了大量的官员,裁减绿营兵规模,总加起来,起码涉及到了数十万人。那些人,可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啊,一下子处于生活无着的地步,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去那儿吃呢,怎么可能来大街上找乐子?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的话,估计大量商铺就得关门了。”
李天佑无语,维新派的那些人都是只会读书的家伙,根本就没有行政的能力,连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大凡一个涉及到老百姓的政策要出台,都得经过仔细考虑一番,同时,事先还得做一些宣传,让老百姓心中有些准备。可他们倒好,根本就没有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一份旨意就行了。李天佑相信,当时朝廷方面肯定会派出大量的士兵,强行驱赶那些摊摆的可怜虫,保不定,还会发生冲突呢。
至于裁减官员,减免满州人的特权,裁减绿营,这种做法是可以的,而且是应该的,对整个国家大有好处。可是,在做这些事情之前,总得给那些人一个过渡的时间啊。单单北京一带就有几十万人一下子没有了生计,不引起混乱才怪呢。
自打清军入关后,满州贵族,特别是那些八旗子弟,的确没做出什么好事来,战斗力逐渐下降,到乾隆时代,已经基近于零了。大小金山之战,那些装备精良的八旗子弟们几乎被打成了筛子,让朝廷面目无关。要不是绿营兵奋勇当先,乾隆天天吹嘘的所谓十全武功,基本上就成了笑话。
乾隆过后,清廷对八旗军就基本上没有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改造了。现在居住在京城里的八旗子弟,每天除了遛鸟斗狗外,啥事情也不会做。虽然在清军内领一份薪饷,可是,大部分的八旗子弟连枪都没有摸过。但是,想要动这些八旗子弟,必然要牵涉到方方面面,甚至于会引起满州那些大贵族的反弹。而且,这些八旗子弟一无是处,根本就不会营生,一旦断了生路,等待他们的只有饿死,他们不跟维新派拼命才怪呢。
还有,不声不响的,直接就裁减了大量的官员。这些官员被裁,必然牵涉到其家属,其仆人及他们的家属,也会牵涉到替这些当官服务的各行各业,引起反弹是必然的。用一两个月时间就裁减这么多人,必然会引起众多的社会问题。如果用三五年的时间去做这些事情,就要简单得多了,最起码,老百姓不会有太多的不满。
特别是,维新派还把裁减官吏的大刀,伸向了洋务派。在裁减的官员中,有三个巡抚,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这三个巡抚都是洋务派的人,而且,都是官声相当不错的。大堆大堆的贪官因为有靠山而没有被裁掉,而那些稍微把老百姓挂在心上的巡抚,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后台而遭到了裁减,维新派的所谓维新,也真的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如此一来,肯定会触动到洋务派的利益,导致原先站在维新派一边的洋务派渐渐地采取中立立场,甚至于有些还站在了保守派这一边,这对维新派来说,打击也是相当大的。
从与伙计的交谈中,李天佑知道,现在维新派与保守派的斗争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其实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现在的维新派,牛得很啊,圣旨一份一份的下,才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就已经下达了三四十份十分重要的圣旨。只是,这些圣旨到了保守派官员手中,却只不过是一份废纸而已。那些利益受损的保守派对此阳奉阴违,甚至于公然反抗,使得维新举步维艰。维新派所能做到的,就是奏请光绪,从上往下施压,甚至于不惜动用衙役来执行。但是,京城一带,甚至于在整个大清,兵力主要掌控在保守派手中,维新派在这方面先天不足,想要有所作为,的确是千难万难。
李天佑对光绪等人还是深感同情的,这些人虽然能力不足,但是,颇有些儿理想主义角彩,当个社会名流还马马虎虎可以,却要让他们去承担起治理一个拥有四万万人大国的重任,实在是难为他们了,难怪,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竟然会把脑筋打到袁世凯头上,想借助这个超级投机商来挽回局面,发动政变,这简直是与虎谋皮,想不失败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