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入巫峡,江水湍急,漩涡回流甚多,此段依然凶险。
经历了瞿塘滟滪堆之后,三人已有些经验,不致太过紧张害怕。
很快,出了夔州路,进入荆湖北路地界。“飧”后不久,听得前方大船擂鼓奏乐声,问船家,才知到了平善坝,因为三峡江段凶险,到达平善坝后都要庆贺平安。按例,给了船家两百文酒钱。
出了平善坝,很快峡州到了。商船船队要做检修,同时要多候些船队结伙,须得耽留一日。
船家说:“前方江段水寇出没,尊客最好去望京門五里处东山寺烧几柱香。”
王昀点点头:“寺中应该还有欧阳修、苏轼、苏辙、黄庭坚的真迹题刻。”
到得东山寺,赵林黄三人焚香问签,磕头作揖;王昀不信神不信佛,却只在附近寻题刻。
一角出来一僧人,说道:“我观施主双眼有神,英气逼人,未请教大名。”
王昀还礼道:“在下姓叶名苏字和华。”
三人跟了过来,林瑆彣听得真切,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此物望施主好生收下。”僧人从袖中拿出一本书。
黄黎雪扯扯王昀衣角,悄悄附耳说道:“叔,该不会是武功秘籍吧?”
王昀接过一看,却见《大般若波罗蜜多经》。
“阿弥陀佛,一贯功德钱,功德无量……”
王昀最是喜欢寺外那座凉亭,四面环山,紧邻小池,周遭树影婆娑。王昀说:“这个欧阳修,特别喜欢临水环山的布局修亭子;那个阿黄呢,最喜欢凿流杯池,我们老家宜宾也有他凿的一个。”
黄黎雪不乐意了:“你说哪个阿黄啊?”
林瑆彣代答道:“黄庭坚。”
王昀回头望着林瑆彣:“我记得陆游和范成大也来过东山寺的。”
“嗯,”林瑆彣随即一字不差念出陆游的《峡州东山》,
“十年不踏东山路,今日重为放浪行。
老矣判无黄鹄举,归哉惟有白鸥盟。
新秧刺水农家乐,修竹环溪客眼明。
已驾巾车仍小驻,绿萝亭下听莺声。”
王昀竖起拇指连夸厉害,拉了林瑆彣袖子就转到亭边。然后,取出一支毛笔,给到林瑆彣手上,说:“林妹妹,趁着小陆还没来,你赶紧把这首诗题在柱上。十二年后,等那小陆来到这里,诗兴大发,拿起笔就傻眼了——啊,要写的诗已经在柱子上,便只好写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林妹题诗在上头’……”
“坏人,”林瑆彣掩嘴笑开了,“偷完梅花偷井盖,偷了井盖又偷诗,你就不能不学武术,自己题一个?”
“那我们岂不是能改变历史?”一旁的赵媜从背后抢过笔,“只要我们在这写了,这首诗就不属于陆游了?”
黄黎雪也凑上来:“赵姐,要我把风不?”
王昀趁赵媜不备,一个快速出手抢回了笔,说:“你俩真是的,这种事开开玩笑而已,你们还要来真的啊。剽窃别人的作品已经是很不堪了,把别人作品据为己有那更是缺德啊。”
赵媜却不依了,非要抢回笔改变历史;黄黎雪看着热闹,也加入战团。仗着是女人,赵媜挺胸而上,步步逼近;看着毛笔乱划,林瑆彣几个躲闪,先自远远闪到一旁;人被黄黎雪扯住衣袖,王昀本已手足无措,还怕引起路人诧异,不敢反抗,笔被夺下。
赵媜拿着笔央了寺门处代写书信的蘸了墨,进到亭内,就着最打眼的柱子举起笔,却已把刚才那首诗忘了个干净。问林瑆彣,林瑆彣说绝不助纣为虐避得老远;问黄黎雪,也是全记不得;问王昀,王昀走来轻声说道:
“飞蓬稍泊峡州岸,十二年前于此行。
草字东山留谶语,慎言北伐悖和盟。
川中通判务观晦,策上平戎彬甫明。
翼戴相煎谋不足,清名宜远是非声。”
赵媜写了,照着书信格式落款在后面落了“川南三槐堂王昀字潇湘”的款和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