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天后,去北京的亲信回来了。高起潜心中甚急,不待他喝完茶水,便匆忙问道:“北京情况如何?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那亲信道:“多尔衮占了北京,并没有象李自成那样胡闹,北京城内如今还是一切照旧,目前安稳得很。”
高起潜到:“家中情况如何?”
亲信道:“家人待闯贼退出城后,便又回了高府,如今也是好好的。”
高起潜将背往后一靠,道:“如此甚好!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那亲信并没走,复对高起潜到:“公公,北京城中却有一桩怪事,多尔衮从国丈周奎府中抓到一个年轻人,一开始说是太子,后来一审,又说他是假的,便将他杀了。吴三桂府中有一个亲兵,跟我同乡,一块长大的,他偷偷地告诉我说,真太子被吴三桂藏起来了,据说是藏在皇姑寺。河北一带又有人举兵造清廷的反,说太子在他们军中,号召大家反清复明。公公,我不明白,这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太子?”
高起潜睁着眼,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追问道:“你说什么?太子被吴三桂藏在皇姑寺?这个消息属实?”
亲信道:“绝对属实,小人的朋友和我在北京一块喝酒,他喝高了以后,我们谈到这个被杀的太子,他吹嘘说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说前些日被杀的太子是个假的,真太子被吴三桂藏在了皇姑寺。酒醒过来后他千叮咛万嘱托,求我千万不要说出去太子的下落,否则便会被吴三桂杀了头!”
高起潜哈哈大笑,道:“好,好,是在是太好了!你能对我说出这样天大的秘密,足见你对我是何等忠心!这番你立了大功,先赏你白银五十两,等我做了大官,再提拔你!”
那亲信跪下谢恩。高起潜高兴得在厅中搓着手,兴奋不已。
派到南京的亲信也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侄儿高梦箕的奴仆穆虎。高梦箕如今在南京任鸿胪寺少卿。穆虎这人高起潜是认得的,此人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得很。
只听穆虎跪下道:“小人奉主子之命,前来迎接公公。”
高起潜道:“穆虎快快请起,南京那边如今情况如何?”
穆虎道:“福王在南京监国后,从北而来的北臣很多,原来听说福王要治他们不忠之罪,现在没听说了,只要给马士英、阮大铖送点银子,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别说官复原职,只要他们肯美言几句,还会受到提拔重用。”
高起潜很高兴,道:“史可法呢?他岂会让马士英、阮大铖这般胡闹?”
穆虎道:“史可法原来是拥立潞王的,后又改拥立桂王,唯独没有拥立福王,还说了福王很多坏话,直到马士英、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等人带兵将福王送到南京后,史可法才没办法,拥立了福王,因此福王有些不喜欢史可法,凡他所说的便不大听他的。史可法无奈,只好申请去江北督军。这朝政如今是马士英、阮大铖两人说了算!主子说了,公公放心前去就是,上下活动所需之银两,主子自然会准备。”
高起潜笑道:“好,好!今日是双喜临门,你就不要回去了,我派人告诉高梦箕就是。你武艺高强,我诸位亲信之中无人及你。我要用你一段时间,你可愿意?”
穆虎道:“公公有命,小人哪敢不从?”
高起潜道:“那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让你陪老夫去皇姑屯一趟。”
穆虎道:“何时起行?”
高起潜道:“事不宜迟,立即出发!”随即唤上管家上来,嘱咐了几句,带了些盘缠、骑着快马朝石景山奔去。
带着穆虎出门,高起潜很是放心,沿途有几个小贼欲拦路抢劫,皆被穆虎三拳两脚打发。数日后,便到了皇姑寺。
清军进入了北京城后,多尔衮听范文程、洪承畴所言,四处派出骑兵,在周围数百里范围内的各城池关隘,张贴安民榜文,自诩为天下百姓报君父之仇,于百姓秋毫无犯。京畿四周的百姓一个多月以来深受李自成大顺军之苦,便纷纷开关献降。多尔衮用数十骑快马,便获得了数十座城池,喜不自禁。皇姑寺虽然仍是香火一片,未被兵患骚扰。
只是皇姑寺乃皇家香火之地,皆有众多太监看护。若不给太监些许好处,寻常百姓是难以进入的。好在高起潜乃京城之中的大太监,在门外未受到任何阻拦,被小太监们恭恭敬敬地请到禅房。
高起潜在禅房中坐了许久,见住持还未前来拜见,心中有些恼怒,朝管事太监道:“本公公来了这么久,这住持怎么还不来见我?”
管事太监道:“禀报公公,住持身体有些不便,若公公要见住持,只怕还得亲自前去。”
高起潜大怒,道:“这个破寺,不就是跟皇室有些关系吗,本公公原来也是宫中的红人,这住持哪来的这么大的架子?罢了,既然如此,本公公还是亲自去见一见他!”
一进住持的禅房,高起潜却吓了一跳。只见那住持双目层层包裹着绷带,绷带上还隐隐有血迹和溃疡泛出来的印记。
高起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太监低声道:“一月前,平西王带着一些人来到寺庙,拜见了住持,然后住持就自己剜出双眼,割去舌头,变成这个模样。”
高起潜见状,便退了出来,对管事太监道:“吴三桂是不是在寺庙中留下了什么人?”
管事太监摇头道:“这个小人不知。平西王来了之后,便将禅房内的所有人等赶了出去,只留下住持和他本人。两人交谈了许久,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高起潜道:“寺庙中多没多了有人,难道你不知道?快快去查,看哪些人是最近一个月之内来的!”
管事太监出去片刻后,回来道:“寺庙之中的名册也不见了!问其他的一些和尚,他们也说不知。这寺庙中连上打杂的,共计有三百来位,平时就是打坐诵经,相互之间并不熟悉。”
高起潜道:“年龄在十七至二十左右的僧人有多少?”
管事太监道:“这个……大概有一百多位吧!”
高起潜怒道:“到底有多少位?怎么有这么多?”
管事太监慌忙跪下道:“公公恕罪,这十几岁的和二十几岁的剃光了头,剃掉了胡须,看起来没多少区别。有些十来岁的小和尚,一脸的痘痘,若是自己不说年龄,跟二十来岁差不多,真实年龄实在是看不出来。”
高起潜自然知道,就连太监,一眼也是难看得出来岁数的,大家都割掉了那玩意,都不长胡须不长青春美丽痘,因此看起来个个都青春无比。年轻的和尚刚好相反,大家不但衣着一样,还都是光头,体内一般都有火,又无法阴阳调和,因此火气甚重,这痘痘自然便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芽,岁数是在是较难分辨。虽是要求清心寡欲,却是很难,那可不是念几句经文就能做到的。等真要做到清心寡欲,那都到高僧了,不但修为高,而且年岁高。
高起潜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给我安排两间禅房,本公公要在寺庙中住上几日。”
穆虎直到现在还没摸着头脑。
高起潜道:“穆虎,你知道我只带你一个人前来,是干什么的吗?”
穆虎摇头说不知。
高起潜低声道:“我们是来这皇姑寺找太子的,大明太子朱慈烺!”
穆虎大吃一惊,道:“啊!太子不是被清廷杀了吗?”
高起潜低喝道:“瞧你这大喉咙!就不知道低声说话吗?我告诉你,那个杀掉的太子是假的,这个才是真的。你想想,若他不是真的,为什么住持要自剜双目,自割舌头,还要将这些僧人的名册全部烧毁?自然是怕消息泄露出去。”
穆虎本就是个大嗓门,见消息绝密,便压低了声音,显得神秘兮兮地,道:“公公不认识太子么?”
高起潜叹道:“我哪里认识他!先皇和皇后两人护犊子护得紧,深怕有人要害他,除了太子的几位老师,和贴身的一些太监、宫女、侍卫以外,只怕认识他的不超过三十位。让清廷还杀了一些太子身边原来的太监、宫女、侍卫,如今认识他的只怕是更少了!”
穆虎道:“我们又不认识太子,这皇姑寺里面这么多人,怎么能够找出他来?”
高起潜道:“怎么办?你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问!本公公呆会儿要那管事太监交代下去,任何人不得阻挠。”
过了两天,穆虎拖着一个和尚进来,高兴地道:“公公,太子我找到了!”
高起潜大惊,如果这个和尚真是太子,让穆虎这样拖着,岂不是大逆不道?!慌忙要穆虎住手。
高起潜围着那和尚转了几圈,看那样子确实只有二十左右,痘痘比较多。但跟先皇外貌又不怎么相似。
高起潜突然叫了一声:“朱慈烺!”
那和尚却没有一点动静。高起潜一下就明白,自己叫错了,天下哪有人敢这样叫太子的?若他是真,只怕也只有先皇和皇后这样叫过,而且应该是叫慈烺。
高起潜围着他又转了两个圈,喊道:“慈烺!”
依然是没有反应。
高起潜鼓起勇气,叫道:“皇儿!”
还是没有。
那和尚双目低垂,口中默念着经文。
高起潜累了半天,返回到座位中歇息,问穆虎道:“你是从哪找到他的?”
穆虎道:“小人这两天把整个寺庙中的人都问过了,没人说自己是。刚才小人在茅房中大解,恰巧这和尚也在蹲坑。小人突然看到这人的内衣上绣有龙纹,便把他给揪了过来。”
高起潜大喜,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强行脱掉和尚的僧衣,果然发现内衣裤上绣有龙纹,便双膝一软,叩头道:“老奴拜见小主!”
那和尚依然没有反应,
高起潜跪了半天,见那和尚还是没有反应,只是低声念经文不停。自己便觉无趣,便站了起来,只是跪得太久,加之年岁渐高,脚下发软,便欲跌倒,好在让穆虎一把提起。
高起潜喃喃道:“难道我弄错了,这人不是太子?”
那和尚让高起潜胡闹了半天,心中有些恼火,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拜托施主不要前来打扰贫僧做功课!”
高起潜道:“和尚,你这件内衣是你自己的么?”
和尚道:“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穆虎纳闷了,挠着头想,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太子?
高起潜却认定了,这人应该就是太子!起码,他并没有否认自己就是太子。
高起潜要穆虎将僧衣给和尚批上,然后叫他唤管事太监进来,道:“这个和尚,本公公要带他出寺!”
管事太监道:“公公若需要此人,就请带走便是!”
高起潜点了点头,在管事太监手中放了一锭黄金,道:“只是你不得声张,若是敢乱嚼舌头,那住持便是你的榜样!知道了么?”
管事太监吓了一跳,道:“公公放心,小人绝对守口如瓶。”
高起潜也不管这和尚答不答应,便吩咐穆虎架起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