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自成毕竟乃当世枭雄，身经百战，经验无数。虽当前陕西面临东、北两路大军压境，李自成急于速战潼关，欲解潼关之危后，再奔赴陕北抗击阿济格，却也用兵谨慎，只怕中计。第二天天明，李自成登上城楼，观敌攻城之势。片刻后，清军果然又蜂拥而至，前来攻城。只是这次攻城，已全换为了清兵精锐，领军大将为鳌拜。
李自成见清军旗帜，点头道：“孤知鳌拜为满清第一勇士，此人出马，只怕是多铎黔驴技穷了。”
李自成哪里知道，洪承畴在军中看到潼关之上的华盖之后，便知李自成已到了潼关，于是建议多铎派鳌拜率精锐进攻，只许败，不许胜。
鳌拜这些日以来天天看着降兵打仗，等得不耐烦，早就跃跃欲试，听多铎令自己只许败，不许胜，心中很不服气。一上阵后，便指挥部下猛攻。只是潼关却不是那么好打的，即便鳌拜和清军精锐骁勇无敌，冲击数次无果，城下不过又多了几千具尸体。鳌拜杀红了眼，正准备最后一次冲锋，却被多铎止住，无奈只好作罢。
李自成在城楼上看清军损兵折将，心花怒放，传令道：“明日出城，与多铎在城下决战！”
牛金星不发一言。马世耀心中暗暗着急，趁无人之际，问牛金星道：“丞相，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城乃是最好之策。皇上明日要出兵决战，你怎么也不劝上一劝？”
牛金星指了指脑袋，长叹道：“今日的皇上，已经不是昔日的大顺王了。皇上一意孤行，怎会听得进劝？皇上已下定决心出战，那是谁都拉不回来的。今日你我相劝，皇上明日若真的大胜清军，你我项上头颅岂还能保住？”
顺治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大顺军猛将刘宗敏率数万大军列阵于潼关脚下，双方在潼关脚下大战。多铎先令鳌拜、唐通率部迎敌，后派前锋统领努山、鄂硕等率骑兵冲击刘宗敏侧后。刘宗敏营中虽有为数不少的三眼火铳和佛朗机炮，但清兵骑兵先在阵前布数十楯车，车前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生牛皮。三眼火铳有效攻击距离不过四十步左右，清兵先推出楯车抵挡火器第一轮攻击，趁大顺军还在填充弹药，准备第二轮发射之际，人马皆穿重铠的铁骑旋风一般，迅速从两侧猛冲。大顺军抵挡不住，侧翼大乱。刘宗敏不敌，只得退回潼关。
此种战术，清军在攻克辽东、朝鲜时屡试不爽，大败明军。只是在宁远城下，先被袁崇焕、后被吴三桂用十一门红衣大炮打得溃不成军，楯车在红衣大炮轰击之下犹如一片枯叶般脆弱。
汤若望看得出了神，道：“没想到枪炮作战还可以这样打！”
洪承畴惊讶道：“不这么打，那怎么打？”
汤若望道：“在我们欧洲，两队士兵奏乐正步前进，距几十步时，立定站好，相互开枪射击。”
多铎等人纷纷大笑。多铎眼泪都笑了出来，揉着眼睛道：“你等洋人真逗！这岂不是互相枪毙吗？”
洪承畴也笑道：“第一轮射击后，队列中就会倒下数十人，难道士兵们不会逃跑，就这样等着枪毙？”
汤若望摇头道：“士兵们通常不会逃跑。是男人，就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军官们指挥着士兵开枪射击，若是射杀军官，也被视为是不道德的行为。”
多铎笑得前仰后合，道：“你等洋人是蠢还是少跟筋？哪有这样打仗的？”
汤若望诧异道：“这样不好吗？打仗，大家比的就是勇气。谁坚持不住转身逃跑，那便是败了。”
洪承畴叹道：“要说洋人蠢，你们那些发明确实是令人惊讶；要说聪明，打仗怎能没有计谋战术？”
汤若望道：“我瞧无论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大家都是聪明的。你们中国人发明了火药，却只做些烟花鞭炮；西洋之人却将火药发扬光大，制作了枪炮，技术至少领先你们数十年。汤某来到中国二十余年，总感觉中国人有些安于现状，研究的几乎都是儒家文化，好去参加科考当官；天文、地理、科技等却研究甚少。”
洪承畴垂下头，若有所思。
弘光元年，即顺治二年初一，双方简简单单地过了一个春节。初四，潼关刘芳亮趁夜率三千骑兵偷袭多铎大营，却早被洪承畴料到，双方厮杀一番，大顺军又败，刘芳亮本人也被鳌拜砍伤手臂。
李自成大怒，初七日，亲自带领全部精锐列阵在关前。多铎听到李自成亲自出城，也准备排兵部阵。洪承畴道：“兵法有云，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某观大顺军倾巢出动，兵势太大，士气正盛。王爷可暂不出兵，避其锋芒，待敌军倦怠之后，再出骑兵冲击。”多铎然其计，令各营将士不得出战，若是敌兵来袭，只用弓箭和军中仅有的数十门佛朗机炮射击。
李自成指挥前锋试探性攻营，却被大炮给轰了回来，丢下数百具尸体。于是只得在营外叫阵，无奈清军营门紧闭，不出一兵一卒。李自成无法，看日头渐渐到了正午，正准备退兵。洪承畴见大顺军中军旗异动，奏请多铎赶快出兵追击。多铎等这一刻多时，令旗一挥，数万铁骑一齐冲杀，大顺军又是大败，李自成险些陷入重围，多亏刘宗敏率众死战，方把李自成救回潼关。
李自成撤回大营，怒气冲冲，连大帐之中的帅案都被他掀翻。众将皆垂下头，不敢言语，生怕说一句话，李自成便会把怒火发在自己身上。
李自成发泄了一通，做在帅椅上，问道：“各位爱卿，满清鞑子骑兵实在是太过厉害，该想个什么法子克他骑兵方好？”
牛金星见李自成怒气渐消，奏道：“皇上，您可知道秦良玉此人？”
李自成道：“就是那个在四川和八大王张献忠打仗的那个秦良玉？”
牛金星道：“张献忠已相继攻陷万县、重庆、CD，控制蜀地大部，唯独遵义、黎州及秦良玉的石柱未归于大西。听说八大王不敢派一兵一卒前去石柱，何也？就是她家白杆子军厉害！万历四十四年和崇祯三年，秦良玉两度率白杆军抗击清军，曾杀得清军闻风丧胆。”
时张献忠已于四川称帝，国号大西。为笼络民心，派员向各地土司送去印信，众人皆知张献忠乃杀人魔王，心存畏惧，只得接受，唯秦良玉接到印信，马上当众毁去，怒道：“吾兄弟二人皆死王事，吾以一孱妇蒙国恩二十年，今不幸至此地步，怎能以残余之年以事逆贼！石柱一地有敢从贼者，族诛之！”张献忠也拿她无法。
牛金星继续道：“那白杆枪，长约丈余，枪尖上皆有一弯勾，翻山越岭，勾住峭壁，如履平地，遇骑兵，先勾马足，再用枪尖刺杀，端的是厉害无比！”
李自成点头道：“你说的是钩镰枪。梁山好汉金枪将徐宁大破连环马，用的就是它。这的确是克制骑兵的好办法。贺将军，你去军中，将所有使用钩镰枪的士兵集合在一处，专打清兵的骑兵。若是数量不足，即刻吩咐随军工匠打造。”
李自成在帐中来回走着，道：“多铎那厮，实在是卑鄙无耻，竟然趁孤退兵之时偷袭。军师，你即刻替我修一道战书，约多铎那厮跟孤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回！”
牛金星惊道：“皇上……”
李自成抬手止住牛金星，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要劝孤固守潼关。可是你等要知，大顺军从去年四月底退出北京以来，就没打过一个大胜仗。这次是孤御驾亲征，倘若不胜，日后还会有哪位将军敢与清军死战？自然与那大明官员一样，望风归降。你等无需再劝，潼关一战，将决定大顺生死存亡，各位须得奋勇争先，若有退后者，斩！”
多铎今日大胜，军中大摆庆功酒，褒奖各位将士奋勇杀敌。洪承畴所献之计，屡屡大败李自成，众将很是心服。
多铎接到李自成送来的战书，看完后哈哈大笑，道：“李闯骂本王卑鄙无耻，屡用诡计，不敢与他真刀真枪地干。洪先生，这可是在骂你啊！”
洪承畴笑道：“兵者，诡道也。俗话说，兵不厌诈，为将者岂能只逞匹夫之勇？李闯只怕是气疯了，竟然以言辞相激。”
鳌拜等纷纷道：“打就打，难道还怕他不成！”
多铎道：“炮营行进到了哪里？”
孔有德、耿仲明拜道：“今日晚间可到灵宝，明日便可到达大营。”
多铎点了点头，在战书上批复：“三日后出战！”，要帐下亲兵到营外，送信使带回潼关。
信使到了潼关，李自成亲自唤使者前来问话道：“你这次到清兵大营，可曾见到多铎？”
信使道：“回皇上，小人送书信到大营门外，被清兵所阻，只得在营门外等候，因此并未见到多铎。”
李自成道：“可曾听到清兵说了些什么?”
信使道：“小人在营外等候时，听清兵议论说什么洪大人料敌如神，如当世诸葛孔明。”
牛金星大惊，道：“洪先生？莫非是洪承畴到了多铎军中？可曾见到营中大炮？”
信使道：“在营门之上只见到几门佛朗机炮，其他未曾见着。”
李自成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罢！”
李自成在大帐中来回踱步，道：“洪承畴与孤是老对手了。难怪孤每次行动，皆被清军料到。军师，你看三日后的决战，当如何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