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费尔干纳盆地后,满目尽是戈壁荒野。风不时刮过,卷起漫天黄沙。众人迎风走走停停,不见日月星辰,方向便已迷失。沿途常见半掩在黄沙之下的森森人畜白骨,让人触目心惊。众人寻得一座破烂的古烽火台躲避风沙。过得几日,天气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草料、食物、饮水渐渐短缺,众人不觉担心起来。贡布挑了一两匹病弱的马儿开始宰杀,以节省草料和饮水,人就以马血和马肉为食。终于等到一天,风沙开始减弱,夜晚星空居然隐隐放出一点星光,众人皆欢呼雀跃。
可是等到清晨依然是黄沙满天。贡布从马群中回来,将刀望地下一扔,忍不住抱头大哭。多吉低声对顿珠道:“马群中的这些马儿,匹匹都是贡布哥哥的心肝儿肉,这一刀若再捅,只怕他宁愿捅在自己心口。”
顿珠拍着贡布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马是最具灵性的动物,爱马之人将马儿视为自己的亲人,若马儿身上稍有伤痕,便要心疼万分,这杀马更是难以下手。可是不杀马,只怕有更多的马会渴死饿死。
顿珠叹口气道:“这风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再这样等下去,大伙儿只怕也挨不过几天。我兄弟四位不打紧,只是连累了老刀客、刘兄弟和谷兄弟。”
老刀客道:“大家兄弟一场,能死在一起也算是福分。只是天天这样坐着等死,心却有点不甘,倒不如去风沙中闯一闯,兴许能找条活路。”
刘三点头称是。谷寒道:“好在昨晚看得星光,这东南西北分得清了,大伙儿朝东方而行,不会有错。”
顿珠想想,道:“也只能如此了。”大家收拾了行装,便朝东而去。
风吹着黄沙打在脸上生疼,众人皆用衣衫蒙住口鼻,却仍是难已睁开眼。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上走,也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忽然只见黑马嗅了嗅风向,抬头嘶叫起来,挣脱缰绳拔足往前奔。谷寒欲拉住马,却被老刀客止住,只见老刀客面带喜色道:“黑马在荒野中生活习惯了,任它前行,说不定能带我们出去。”众人跟着黑马,艰难前行两里多路,眼前竟然出现一条河谷。众人大喜。沿河谷向上而行,眼前渐渐明亮,风沙已被抛在身后,水也开始清澈许多,更兼两岸水草肥美。众人欣喜若狂,躺在草地上抱团大笑。
河谷两侧甚是陡峭,挡住了风沙。山崖尽是红色的岩石,被风沙侵袭多年,造形甚是奇特,众人无暇看得风景,顿珠等人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水中洗去满身尘土黄沙。谷寒在浅水边稍做梳洗,然后便开始为黑马洗刷。老刀客却只是胡乱抹了几把脸,然后忙着烧烤剩下的马腿,忙得不亦乐乎,见状刘三也前来帮忙。马儿们也在河中自由嬉戏了一番,然后散落在一旁欢快地啃着水草。
马腿烧得半熟,下游马蹄声阵阵,马上五、六名汉子皆挎长刀,模样甚是凶恶,瞧模样也是避风沙而来。马跑得飞快,片刻便到跟前,只听得一人叫道:“好香的马肉!”长鞭一挥,已卷起整个马腿。刘三反应极快,一刀削断长鞭,马腿掉入火中,火焰串起老高。
马上那人翻着眼珠怒道:“好小子,敢在你爷爷面前拔刀!”翻身下马,大踏步朝刘三过来,忽然瞧见河边正在洗刷的黑马,脚步突地一停。
顿珠等人见状也顾不得穿上衣服赶上岸来,那几名汉子一见,便指着顿珠四人的下体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天气甚冷,河水冰凉,四人下体之物被冷水一激,缩成一团,个儿小了大半。顿珠大怒道:“当朋友的,坐下来喝酒吃肉。当敌人的,要怎么着,划下道就是,兄弟们接着!”
那带头汉子点头道:“不错!卵子虽小,胆儿还够大!”众汉子又是一阵轰笑。只听那汉子接着道:“就冲你们这胆量,老子不会太为难你们,留下那匹黑马、烤熟的马腿,和这小子的一只手,你们就走罢!”
顿珠冷笑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想留下我这兄弟的一只手,那要先比比是你的刀快,还是我众兄弟的刀快!”
谷寒将马儿洗刷完毕,也牵着黑马走了过来,黑马洗刷后甚是舒服,身子不停地蹭着主人,模样甚是亲热。
老刀客却在旁边接上了话:“这戈壁之上,说起快刀茅黑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今日一见,怎么越来越不长进,居然和一个后生小子抢一条马腿,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大牙!“
顿珠等人闻言吃了一惊,原来这带头汉子,竟然是横行大漠的马匪茅黑子,一手快刀出神入化,西域刀客闻之莫不胆寒!
茅黑子脸上一红,仔细瞧了瞧蹲在旁边拔弄火的老头,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不死!我茅黑子大漠之上什么东西都抢过,抢条马腿有谁敢笑?谁笑老子就是喀嚓一刀。老子倒要劝劝你,老大一把年纪,骨头都快擂鼓了,快快去找一亩三分地养老善终,别再到刀口上讨饭吃,当心不得好死!”
老刀客笑道:“茅老弟一番关心,老夫自然明白。这人若上了四十岁年纪,体力、眼力就开始走下坡路,舞刀弄剑很是不妥,只怕一个拿捏不住,刀失手掉下,砍了自己的脚。所以老夫如今只用菜刀,平日里帮朋友切菜做饭。瞧茅老弟岁数有四十好几了,刀法只怕也会大打折扣。”指着刘三道:“这个后生是老夫前几日在左疏勒河谷碰到的故人之子,平日只在河谷里割些茅草喂马,谁知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硬是央求老夫带他出来见世面,说要用他的割茅草刀法会会你的三十招追风刀法。”
茅黑子明知这老儿胡说八道,却依然暴跳如雷,怒道:“好,老子就让这小子见识一下三十六招追风刀法!”
老刀客歪着头道:“茅黑子,你追风刀法明明只有三十招,哪里来的三十六招?”说罢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你是怕三十招打不过这小子,故意多加上六招!哈哈,茅黑子啊茅黑子,枉你横行大漠二十余年,没想到今日你却怕了一个割茅草的后生!”
茅黑子气得哇哇大叫道:“好!老子就用三十招。三十招之内若是没劈了他,老子立马走人!”
这三十六路追风刀法招招相为呼应,茅黑子以此刀法杀得西域刀客闻风丧胆,刀下亡魂不可胜数,犹为厉害的却是最后六招杀着,端的是威力无比!近十余年来,西域刀客见到茅黑子避犹不急,不敢交手,与他交手的尽是些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哪抵得上刀法、体能正值颠峰的茅黑子,往往不出十招便命丧黄泉。老刀客激得茅黑子只用三十招,这追风刀法威力便大打折扣,只是茅黑子甚为自负,明知上当却仍不肯口头认输。老刀客望着二人争斗,却也不免暗暗心惊,但见茅黑子一刀快似一刀,如暴风骤雨,刘三却如恶浪中颠簸的一叶小舟,好在参详了几张怪图,收获颇丰,虽不识得这三十六路追风刀法,却总能预先判断茅黑子出手大致部位和破绽所在。只是茅黑子刀法太快,无法攻其破绽,接了十余刀后渐有心得,两刀相交次数越来越少,偶尔还能攻出几刀,出手部位甚是怪异,逼得茅黑子回刀自保。
老刀客眼观战局,口中却没闲着,“18,19,……”一通乱报。双方攻防转换甚快,报一个数后通常便已出了三、四刀,老刀客便成五、成十地跳过。待茅黑子最后一刀劈下,刘三全身皆被刀风笼罩,无处逃避,只得硬起头皮横刀奋力一挡。只听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刘三手臂酸麻,弯刀几欲脱手。
那茅黑子虽是凶悍,却颇守诺言,三十招一过果然住手,此时老刀客居然已经数到了五十有三。
老刀客哈哈大笑道:“茅黑子,你可是输了,五十三招都没打败这后生!你自己说过些什么话,想必你还记得罢!”
茅黑子脸色铁青,道:“老子每句话都是板上钉钉,自然算数。不过老子只答应今天走人,可没答应以后不找你们,这匹马,这只手可要记好了,老子总有一天要来拿!”说罢上马欲走,却听旁边谷寒冷冷叫道:“站住!”
茅黑子怒极反笑道:“你小子莫非也要和老子来上几招?”
谷寒道:“这匹黑马是在下的心爱之物,不希望有人天天惦记着。”
“如此你便如何?”茅黑子一双鹰眼如刀般望着谷寒。
“你刚才打过一架,在下不想占这个便宜,你们几个就一起上罢!打不过我,以后见了便给我滚得远远的,别惹在下生气!”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弟兄们,把他给我劈了!”众汉子纵马冲来,长刀寒光闪闪劈向谷寒。那谷寒却象刀风中起伏的枯叶,几起几落,手掌翻飞,瞬间夺过几把长刀,手腕一抖,便断成几截,一截一截地如流星般朝茅黑子射去,茅黑子挥刀左右格挡,手中长刀终被最后一截震为两截,虎口渗出鲜血!
谷寒拍拍手,冷冷地道:“还不快滚!”
茅黑子吓出一身冷汗,呼哨一声,率众人仓皇朝上游方向逃走,头哪里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