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亭’中,那正在饮茶的二夫人听到闺房中嘈杂,立刻堆上笑颜,起身道:“得,让他们别闹出什么事来,这丫头今日可是要进宫去的,可别磕破了小脸蛋,到时候说也说不清楚……”
“夫人说的是”一旁伺候的小月立刻应声,但是心头免不得跳的厉害,这二夫人的手段相府上下谁不知道,谁没见识过,所以不由得为那年仅九岁的小姐感到可怜,然而,就在此刻,只闻厢房内一声尖叫,吓得树上的鸟儿翅乱飞。
这声音突然传来,吓得二夫手中的茶碗都摔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滚烫的茶水四渐。
一日之间,半个时辰内,硬生生的被吓两次,妇人涂满脂粉的面容泛着恼然的红,她啪的一声拍响石案,拂着长袖起身,胸口微微起伏,恼怒道:“都干什么吃的,大清早谁在大呼小叫?”,说着,便提起华贵的襦裙步下石阶,面色分外难看的向厢房走去。
厢房内已经乱作了一团,那管家吓得下巴几乎都掉了下来,周遭的小厮与婢女更是有三魂没六魄,听得‘凤仪亭’外二夫人的一声娇呵,更是个个吓得跪在了地上。
二夫人大步走来,神色庄重,贵气凛然,发髻上的珠翠伶仃,自成乐响,但她在踏进厢房之时,却闻到了一阵见红的腥臭之味,不觉捏着丝帕轻掩鼻息,呵斥道:“怎么着,都跪在地上干什么?”
一边说着,二夫人踏进闺房,仅看了一眼,也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瘫软。
只见这寝室中央,一名身着大红襦裙的婢女面磕在地上,衣襦上沾染着血迹,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鬓发也散乱得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旁的地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原来是管家见小小依旧沉睡,就愤于那被二夫人派来传话的婢女戏耍于他,便让小厮将她擒来打几扳子出出气,熟知他随手在这房间里提来的扳子上竟钉着六根长长的铁钉,因而这么一板打下去,那婢女便尖叫一声后,挣扎数下,就不动了。
待那婢女不动了,管家才察觉不对,扬起扳子才发现那铁钉上已经血肉模糊……
二夫人见不得血,顿时转身踏出厢房,面色气得几乎发颤,她抬手指着那吓得脸色苍白的管家,怒道:“你这个该死奴才,居然在相府大喜之日闹出红伤,冲煞相爷的喜气,来人,给我拖下去”
“夫人饶命啊,饶命啊,只怪那贱婢加假传夫人的话,才使得奴才一时气怒攻心,下了狠手”管家吓得欲哭无泪,在相府他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打一板子就闹出这么大的祸事。
一听传话之事,二夫人的心头的怒火顿时浇灭了一般,她疑惑的拢起秀眉,随即想到是她让这婢女向相爷传话,于是立刻又走进寝室,抬眸向床榻上望去,竟见床榻上那小丫头依旧沉睡,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二夫人呆住了,也不再问刚才的事,而是疑惑的望了小月一眼,而小月也更是疑惑的望向她,二人一阵不知所云。
“夫人,也许是小姐睡迷糊了,之前那怕是做了噩梦,所以……”小月还未说完,二夫人就抬手制止,突然话锋一转,冷道:“这小贱婢居然敢假传本夫人的话,说小姐醒了,着实该打”,说着,便让人去催促喜婆。
一旁的管家乍一听,立刻叩首谢了夫人,但是头还未抬起,却突然想到,自己还没说那小婢女传的话是小姐醒来之事,怎么二夫人就未卜先知了?但是他依旧心有余悸,不敢造次。
喜婆匆匆跑来,将小小背到肩上便出了厢房,而小厮们赶紧收拾了那婢女,擦洗地上的血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趴在喜婆肩上的小小几乎要笑爆了,她知晓李毓蓉在这府内是个软柿子,必然要被欺负,所以临时找来了一根木棍,且在上面钉了六个铁钉……
睁开一只眼,见喜婆已快走到大厅,小小立刻装作迷糊的醒来,喃喃道:“这是哪儿啊……”
喜婆一见背上的小娃醒了,立刻将小小放下来,眉开眼笑的道:“哎呀,小姐大喜呀,上轿子之前睡醒了,这可是相爷直上青云之兆,富贵绵长之运啊”,喜婆一见大厅内全是达官显贵,立刻不问三七二十一,狠拍了一通马屁。
大厅内的众多官员一听这喜婆说的话,立刻附和道喜,只有小小抿着唇憋着笑意。这喜婆也不想想,臣子最高的爵位也就是相国,再往上,可就是皇帝的紫玉九龙宝座了,所以这‘直上青云’就是谋反了。
李忠原本心情大好,一见这喜婆将小小背来,又说了这么一句狗屁不通的话,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但是他却还是乐呵呵的笑道:“哪里,哪里,妇人之言,妇人之言……”
那喜婆以为李忠谦虚,立刻又想补上一句,但立刻被赶来的二夫人制止,她娇颜含笑,粉黛潋滟的说道:“承蒙各位大人前来捧场,小姐出阁在即,需当向高堂敬茶,还请各位就坐……”
二夫人话中的言意再明显不过了,这小姐虽然只有九岁,但是一朝入宫便是他们的君,而他们这做父母的也立刻沦为臣子,再见之时必然要三拜九叩的,所以临出阁前,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奉茶给祖宗,也算给了个警告。
那些官员原本还在琢磨着这喜婆话中的别就滋味,一听这位虽然年过三十,却依旧风韵撩人的诰命夫人一言,立刻会意,忙笑着各自就坐,接过歌舞侍妾手中的茶水,各怀心思的品饮。
小小从见到这姨娘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她抿起小嘴,对着众人甜甜一笑,先将好孩子的形象展示给大众,然后乖巧的接过茶碗,小步走到李忠面前,高举:“蓉儿恭请相父用茶”
因为李毓蓉向来乖巧可人,所以李忠也放心的就坐高位,接过茶碗,点了点头,训斥了几句在宫中的言行举止,便饮了茶。
喜婆一见相爷饮了茶,立刻堆起笑脸接了红包,端起第二杯茶,催促小小道:“快,相爷已经饮了茶,你还不快向夫人敬茶”,要知道,这相府后院,做主的可就是这位二夫人了。
小小瞥了一眼喜婆那眉眼带笑的模样,也乖巧的接过,小心翼翼的走到二夫人的面前,神色略显惧怕的高举茶碗,小声道:“蓉儿恭请姨娘用茶”
二夫人冷眼看着小小,今日之事,依旧似个疙瘩一样的留在她心里,所以她看见小小的时候,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不过出阁在即,她也不想诸多计较,便伸出接茶。
小小见她接茶,眼角闪过一丝精光,随后故意摇移了一下,让二夫人没接到茶,反而因为烫着了手而呀的叫了一声,此刻,小小立刻顺势将茶碗脱手,只听啪的一声,滚烫的茶水渐开,全都洒在了二夫的元宝底绣花鞋上。
“哎呀”二夫人大叫,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抬手就向小小的脸煽去。
小小憋着笑,故意摔倒,闪过那一巴掌,而二夫人则是因为脚被烫伤,手又落空,竟一时间失去平稳,十分不雅的摔倒在地……
“哈哈哈……”大厅内,宾客顿时都大笑起来,只因这位一品诰命夫人一身珠光宝气却摔得像是四脚朝天的王八。
李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笑意都僵在嘴边,心口更是怒火冲天,但是因为宾客在场而不好发作,他面色铁青的站起身,猛的一拍乌木茶几,怒道:“送小姐上轿……”
相府大厅里分外热闹,虽然老相爷面色不佳,但是二夫人出的大丑却足以让在场的官员一时难忍笑意。
管家与小月一见这变故,也是愣怔了片刻,忍不住的想笑,刚才众人都看得清楚,二夫人先是当众刁难即将出嫁为皇妃的小姐,然后又在奉茶之事故意推开茶碗,且在小姐摔破杯子想攉掌羞辱,却不想多行不义,反道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喜婆也被吓住了,她赶紧上前搀扶起二夫人,但是为时已晚,只见二夫人身上的诰命夫人朝服已经沾了茶水污泽,头上云鬓发钗更是散落歪斜,样子分外狼狈可笑。
二夫人被这一摔,可谓是头昏脑涨,身子骨差点散架,被喜婆扶时,竟似一具破败的木架,神志不清,丑态毕露。
小小瘫坐在地上,憋着胸口的闷笑,小脸上溢满委屈,清透的眼神也充斥着惶恐不安,她捏起袖袍一角,轻掩唇,神色欲泣。
府院外,闻声而来的宫廷迎亲侍女纷纷踏进内堂,将瘫坐在地上的小小搀扶起,整了整她身上的大红喜袍,端正了脖颈上的银圈垂玉,擦拭干净了绣花鞋上的琉璃坠珠,带着她踏出大厅。
“带二夫人回厢房休息”李相国见小小已被带出,厌烦的瞪着自己身旁坐位上这个不识抬举的二夫人,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握得关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