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见帝王起身,赶忙上前卸下龙烨腰间的明黄绸带,褪下已经有些皱痕的袍子。
捧着朝服的侍女即刻上前,福身低首,高举托盘,李公公忙取下托盘上折叠整齐的明黄九龙金丝缠绣朝服,穿在龙烨的身上,取了双龙戏珠的宽蟒带,束在腰际,左侧坠着一只绣龙香囊与三环墨玉佩,又系一只雕龙刻字的白玉,下坠明黄穗子。
衣更完毕,手捧紫金玉冠的侍女匆匆上前,依旧福身低首,高举托盘,直至李公公将上面的束冠与璎珞取下,方才退下。
如此,不足半柱香的时辰,殿外另四名侍女便也撩帘入殿,只见每人盘上都摆放着用白玉小碗盛装的青盐、玉瓷杯中的漱口温水、骨瓷莲花形的痰盂及绘彩金龙及底盖金印的茶碗。
梳洗完毕,李公公伏地整了整朝服下摆,似有疑惑的不时朝幔帐内张望,随即上前问道:“皇上,按照朝礼,娘娘应该起身恭送皇上早朝才是,奴才是否……”
熟知,李公公话还未说完,龙烨便冰冷的扫了他一眼,吓得他下半句话立刻咽了回去。
“不必……”龙烨冷清的负手,随后大步跨出寝殿,李公公迟疑了片刻,但随即提着灰青色的朝服,狗腿似的匆匆跟上……
清晨,阳光明媚,鸟儿欢叫,一阵阵清幽宜人的花香徐徐吹进殿内,撞得窗沿吱呀吱呀的响动。
幔帐微拂,似芙蓉浪翻滚,小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有些恍惚的望着那不听摇晃,发出吵人烦躁响动的雕花楠木窗时,秀眉拧起,有些气鼓鼓的一个翻身,朦胧的叫道:“韶……华……”
大殿外,正在准备梳洗水的韶华一闻声音,忙匆匆走进殿内,一见小小整个人趴在被褥上,嘟着红唇,脸上还带着尚未睡醒痕迹的神色,不禁浅笑起来,立刻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顿时间,三月飞花飘零渐落,纷纷滚入殿中,映照在红毯与阳光下,竟透明眼粉得如玉一般可人。
小小眯着眼睛望向窗外和煦的阳光,有些懒散的抱着被褥坐起身,在见到这样的美景时,立刻来了精神,忙掀开棉被跃下床,赤着脚踩在猩猩红的地毯上,望着满地海棠花瓣,伸了一个极为不雅的懒腰。
但这个懒腰只伸了一半,就闻殿外突然一阵嘈杂,其中最突出的声音就是七公主的声音。
大清早就来看她?小小迷糊的就要往外走,却被韶华一把拦下,只见韶华面色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她分外激动的对她道:“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今日排得上名次的嫔妃都来了,还请娘娘大妆了,出去接受礼拜……”
小小蒙了,简直以为韶华疯了,却见七公主身着金丝绣牡丹的薄纱罩袍一路蹦跳的跑进殿内,在见到小小似乎还未睡醒的样子时,更是欢喜,忙道:“恭喜小嫂子升得皇上眷宠”,说着,就格外兴奋的握住了小小的手,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这下子,小小算是明白了,她立刻转首望向自己的床榻,在看到外侧的床单也有大块皱痕时,心头一个机灵,大脑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流转思绪,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龙烨前来看她的事,敢情昨夜自己朦胧醒来看到他根本不是作梦,那个冷木头的确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了。
想到这里,小小心头的火蹭的燃烧成了小宇宙,智商一百零的优势让她立刻明白了龙烨的意思。
她年纪尚小,不能侍驾,但却能得到帝王如此眷宠,自然身份地位略高一等,他这一来算是为前两日皇后摔脂粉之事赔了不是,二来则是想将昨天发生的事息事宁人,三则,算是给太后一个交代。
好一个一箭三雕,小小双眸微眯,但是却只能装着傻乎乎的直点头:“哦……哦,的确值得恭喜……”
梳洗更衣毕,小小在韶华和七公主的簇拥下,恍若众星捧月一般的踏出了寝殿,端坐内殿高石阶的贵妃椅榻上,命月容等宫女给各位嫔妃赐坐奉茶。
众人见了小小,比先时晨省之时更为亲热,个个忙不迭的上前奉上贺礼,每每耳语奉承,巴结承望,以致整个‘怜毓宫’顿时热闹非凡,喧哗之声笼罩整个东六宫,以至于临近的‘凤鸾宫’也派了来春借送燕窝粥的空闲,替皇后呈了一份贺礼。
小小着装华贵,一身殷红,照耀着整个殿堂似一幅百鸟朝凤图,欢声笑语不断,真可谓是‘莺莺燕燕处处融融恰恰’……
众人整整闹腾了一下晌午,至‘御膳房’传午膳时才渐渐散去,最后只有七公主毫不客气的留下用了饭,又折腾了小小一柱香的时间问这问那,更是向她讨教那日在南书房内所联的诗从何想来,传授一二,以备龙烨查问功课时也可应付。
因为应付了一个晌午,小小也有些累了,见七公主依旧黏糊,只能笑道:“小心皇上知道,你可仔细……”
七公主一听,只觉得小小说话的口气竟与龙烨一模一样,顿时整个人都焉了下来,也将今日领着众人前来喧闹‘随喜’的兴致减去了十之八九,又见小小看起来有些疲倦,便闲扯两句,就离开了。
三月春倦难熬,小小送离七公主后,回到寝殿,依偎在睡榻上轻叹,但是想想自己今日可是睡到了日上三竿的,于是便又起身寻随意取下了一本《南华经》,翻阅了几页,正巧看到一段外篇,为: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失笑,将书册放在矮桌前,执起韶华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只觉无聊烦闷,殿外的月容却兴匆匆的跑到珠帘侧,禀报道:“娘娘,雯充容来了”
小小放下茶碗,方才想起今晨众位嫔妃都来了,除了李淑妃之外,惟独缺了雯充容,她素日脾性淡薄冷清,想来必然是打听到了此刻人已散,所以才姗姗来迟,于是忙道:“恭请入内殿坐,韶华,上好茶……”
月容韶华随即领命,各自张罗,不多时,只见雯充容一身月牙色素洁长衫,手执粉绣兰花美人扇,窈窕盼顾的撩帘步进寝殿,一见小小,便福身道:“臣妾给娘娘请安,贺娘娘升得圣眷”
“姐姐向来爱取笑我,我年纪尚小,如何能侍驾,皇上那般大张旗鼓,想来别人不知就中原由,难道姐姐这么个明白人还不知么?”小小柔柔浅笑,形态虽是小儿,但是一语一词却颇有闺秀才女的风范,但那话语间带着俏皮神色,却又不失天真,就如同一个学舌说话的小大人,另人疼爱不是,恭敬也不是。
雯充容款步入殿,浅笑着入坐到小小身侧,自那日‘南书房’一见后,她似已有些习惯小小的言语方式,虽然心头依旧惊讶,但却也不复始初,只道:“难得娘娘看得如此豁达,真乃吾等所不及”
韶华进殿奉茶,又端了点心来,且对雯充容道:“充容娘娘安好,这是太后赏赐的一些进贡来的果点……”,说着,将一盘盘色泽水润,珠圆玉透的果子摆放在矮桌前,竟都是叫什么名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雯充容见到韶华,便轻柔一笑,好似故人相见,忙打量她的姿容,道:“好丫头,现在叫什么名儿?如今来伺候皇妃娘娘,居然愈发出挑了”
韶华不好意思的低首红面,笑了笑,道:“回充容娘娘的话,承蒙皇妃娘娘赐名,如今奴婢叫韶华”
“韶华?”雯充容轻声呢喃,心头先是疑惑,随即想起这丫头年仅二九,正直芳华,于是笑道:“难怪太后老佛爷夸赞娘娘是龙驹凤雏,依臣妾看,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
小小噗嗤一声被逗笑了,稚嫩的声音羞涩的嚷道:“姐姐就是爱取笑我,现在还跑到我这里来编派我了”
韶华也笑了,虽然她不懂两个主子打什么哑谜,但是却能看出小小与雯充容相处得比七公主更好,于是也就浅笑着退下,待在帘外候着。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只闻月容又来禀报,道是南书房的付大学士受太后之命前来给小小请安。
小小与雯充容皆是疑惑,后宫重地,除太医之外根本不能使男子入内,如今这付大学士如何竟说是受太后之命前来请安?但,少许后,小小却明白,冷笑着对雯充容道:“想必不是来请安,而是看管着我读书,姐姐是位居二品,不宜后宫见客,索性我让韶华送姐姐从后殿的柳林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