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离给未央留了一个暗卫,可以往来通信。
暗卫严肃,每每不问隐身、有问必答、答且精简。未央觉得无趣,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唤作小黑。未央每日坐在院中专心绣嫁衣,小黑隐身在犄角旮旯,未央身负功力自然察觉得了,便时不时被未央唤出来。
“小黑,公子今日来信了吗?”“无。”
“小黑,你是暗卫,为什么不戴面巾?”“……闷。”
“你总是躲着做什么,你一个人蹲在那儿不觉无趣吗?”“……”
“我要用饭了,你一起吗?”“……不。”“那你去哪儿吃?”“……”
“并不曾见过你,你先前是做什么的?”“……秘密。”
“……”“……”
“小黑,你瞧我绣的这花纹可好看?”“……好。”
“哎,你看了可不许告诉公子。”“是。”
“哎,你的眼珠怎的是琥珀色的?你生病了吗?”“……天生。”
“小黑,你渴吗?”“……不。”
“咦?剪刀呢?小黑,借你剑用用。”“……”
“我要如厕……”“……”“我还是能感觉到你的呼吸,你再离远一些吧。”“……”
“你回来了?方才去哪儿了?”“……如厕。”“哦呀,小黑便秘吗?”“……”
“小黑,江米糕要吃吗?”“……不。”“分给你吃啊。”“……不。”“可我一人吃怎好意思?”“……”“喏,坐吧。这儿有七个,给你……三个吧。”“……”
未央不觉自己颇有调戏良家子的意味,幸而小黑也不觉未央聒噪,两人你来我往,倒是很愉快地打发了时间。
春日愈加明朗,未央等着景离愈加急迫。景离将景一带了去,蓝樱也出神的时候也愈加多了。
一个月已过,景离处理完事情,一路风尘地赶回落月山庄。
揽星苑已开满了繁星一般的花朵,蓝色、粉色、白色、淡紫色……未央静静坐在花丛中的竹塌上,一袭火红的长裙曳地、流水似的黑发柔柔铺散开来,葱白似的手指捏了一根银针,轻柔对着绣花棚架来回绣着,衣袖下滑露出玉藕似的纤细手臂,弯弯的睫毛在白嫩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微微颤着惹人心痒,红润的嘴角微微上翘,春日光暖下的如玉脸颊泛着粉红。
察觉到视线,未央抬头看向院门,正正撞进墨色眸子中的一汪深情,手中的棚架滑落在塌上,起身奔去,红衣轻展,晃起了一地的满天星光。
未央轻轻喘息着立定在景离跟前,轻柔目光将他望着。景离微笑开口:“未……”猝不及防被未央钻了个满怀,腰间被柔柔抱着,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下巴有些痒,桃花香四溢。
景离眼中笑意更深,轻轻回抱,娇小不盈一怀。未央抱了一会儿,拉起头冲景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景离低头看她,轻笑:“我可几天没换衣了。”未央歪头笑嘻嘻道:“我反正什么也没闻到。”又拉了景离去坐。
景离指了指塌上的绣花棚架:“瞧上去不是嫁衣?”未央忙将它往后推了推:“是荷包呢。蓝樱将嫁衣拿去改了,我便想着先缝个荷包。”景离含笑将她看着:“愈发能干了。”
未央得意地抬了抬头,又问:“饿不饿?”景离笑着摇头。
又问:“累不累?”景离笑着摇头。
想了想又问:“闻人那边怎样了?”景离将未央搂在怀里,轻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淡淡道:“来回几次,将闻人珛的势力清除了许多,见他安分了,我便回来了。”
未央被他的气息弄得有些痒,微微缩了脖子问道:“阿谣可有信给我?”景离“唔”了一声:“过会儿再拿给你。”愈发将未央往怀中搂。
未央推了推他,小声道:“小黑在这儿呢。”景离微愣:“小黑?”直起了身子。
未央抿着唇笑了一会儿,微提了声音:“小黑,看看蓝樱放在蒸笼上的月亮糕好了没。”
景离愕然。不一会儿,浑身黑布的暗卫哆嗦着将一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月亮糕递到主子面前。景离面色古怪,小黑愈发哆嗦。
未央接过碟子,细细看了看,笑道:“小黑真聪明,拿了九个。那我们便一人三个吧。”景离忍俊不禁戳了戳未央的额头:“给我的暗卫取这样的名字便算了,还指使他做小丫鬟。你可真是气派。”
未央吐吐舌头,娇声笑道:“小黑可喜欢呢,是吧小黑?”小黑猛地一个哆嗦,而后竟然全然平静下来,心如死灰般开口:“是。”
景离低低笑出声来,实在忍不得闷声笑倒在塌上。未央笑眯眯拿了一枚月亮糕塞进嘴里,又将碟子往小黑跟前凑了凑,示意他拿了吃。小黑默了默,慢慢伸手去拿。
屋内本在午睡的蓝樱早被惊醒,收拾了出来正巧见到这幅诡异的场景,不由捂着嘴直笑:“真是叫人没办法。”
未央见蓝樱出来,突然道:“哎呀,四个人了,九个糕可不够呢。”小黑闻言默默收回伸出去的手,看了眼仍旧笑倒的自家公子,咻的消失,又咻的回来,带了一碟月亮糕,正正三个。
未央愣愣,看着小黑平凡的脸上琥珀色双眼没有半点情绪,着实忍不住也哈哈大笑倒在了景离身上,一旁蓝樱也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
小黑默了默,将手中的碟子慢慢放在竹桌上,又慢慢拿起一枚月亮糕塞进嘴里,又慢慢一手拿起一枚,目光似幽似怨地扫过仍旧笑个不停地三人,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三人愣了愣,揽星苑里蓦地爆发出大笑。蓝樱一边笑一边擦泪花,未央趴在景离怀中笑得直喊肚子疼,景离抱住未央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清冷的声音无限愉悦。
小黑一个哆嗦,从树上栽到花丛中,惊起了飞鸟几对,繁星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