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闻人珝的生辰便到了。未央仍是无甚钱财,仍是无甚技艺,思来想去,将那块白石头要过来,重新细细绑了红绳,权当礼物了。闻人珝也很是欢喜。应当说,自那日后闻人珝一直很是欢喜。
元京有生辰一早捞鲤鱼用来午饭炖汤的传统,寓意鱼跃龙门、一帆风顺、健康无灾。未央早早去寻蓝樱要去湖里捞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给闻人珝,蓝樱却懒懒躺在床上不肯动弹,原是来了葵水。
未央心疼地看着蓝樱微有些苍白的脸,拿了热热的手炉塞进她的被子,又请小厨房熬了浓浓的红糖姜茶,看着她喝下去。
蓝樱喝了姜茶,看了一眼未央:“小姐也快16了吧?怎的还未来葵水。”未央吐了吐舌头:“曲夫子说我是寒凉体质,葵水许来得晚呢。”又笑道:“谁愿意来葵水呢,疼死人了。”蓝樱嗔道:“傻乎乎的。”
未央笑嘻嘻扶了蓝樱躺下睡好,拿了碟红枣放在蓝樱的床头小几上,又在暖炉上温了一满壶热水,又烦请小丫鬟午饭前叫醒蓝樱,这才自行穿戴衣物预备出门。
正系着披风带子,门帘一掀,鹅黄色的身影婷婷进来了。正是多日不见的钟离谣。未央惊喜不已,忙摆了摆手示意蓝樱在休息,拉了钟离谣往外厅去了。
“阿谣怎的这么久不来看我,我都要无聊得生蘑菇了。”未央半真半假地抱怨着。钟离谣垂了眼眸,嘴角的浅笑不变:“那日,我和世子说了。”
未央僵了僵,立刻明白了,想要将话岔过去,却一时想不起什么话题。只听钟离谣继续轻声道:“世子说他早有欢喜的人了……要我不在他身上浪费时光。”
未央勉强弯了弯嘴角,心中羞愧不已,却不知如何开口。钟离谣轻轻一笑,抬起头来认真将她看着:“我这几日也想通了,也没什么。”又点了未央的鼻尖,笑道,“你这副难过的样子是做什么,我难道便没人要了吗?”
未央吸了吸鼻子,抱了钟离谣的手臂,展眉撒娇:“阿谣这么好,老天才不会亏待你呢。”钟离谣温柔看着她,点头。
钟离谣想了想,又道:“我父亲在前院,想见一见殊儿。”未央听景离说过此事,此时很是欢喜,忙请小丫鬟唤了沈殊,与钟离谣一同前去。
未央在院门与两人分别,带了喜乐自去向湖边。好在这两日都出了太阳,路上并无积雪,想来湖面也不曾结冰。
走到半路,迎面碰到两个着华裳的人。未央看清后正欲绕过,无奈喜乐奔在前头,已引了两人看过来。
未央微皱了眉头,只得走了过去。
一人柔弱清逸,笑容温婉无害,清纯的双眼中却隐隐透了几分厉色,正是闻人珩。一人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一双丹凤眼带着天生的贵气,神色庄重温和,眉眼间与闻人珩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太子殿下闻人珏了。
先前长生为给未央出气,偷偷追上去在闻人珩的饮食中下了药,使得她脸上起了许多疹子,直到前些日子才完全康复。闻人珩在外游玩的一年之期很快就要到了,自然是要抓紧机会“俘获”景离。便写了信请闻人珏来参加闻人珝的生辰礼,自己也一同前来。
因着闻人珏特意压下了消息,方才才上门,闻人珝来不及知会未央,三人便撞到了一起。
未央自认心中坦然,上前轻轻一福:“未央见过太子殿下、七公主。”闻人珏轻轻颔首,闻人珩却俯身将喜乐抱在怀中轻轻摸着,喜乐微挣了挣,闻人珩不动声色抱紧了些。
“可是落月山庄的那位未央姑娘?”声音不拘不傲,自成气质华。未央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点头。闻人珏微微含笑:“多谢你援救珩儿。”
想来闻人珩还是坚持了那一套谎话。未央暗道这位太子殿下气质磊落,倒是和他妹妹性格迥异,心中舒畅,也含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闻人珩眼中划过利芒,娇声笑道:“皇兄过去些,珩儿许久未见未央,想与她说会儿体己话呢。真是不知趣。”闻人珏似是极其宠溺自己的妹妹,温和笑着走开了数十米。
朱砂本是接了闻人珝的吩咐去院子知会未央一声的,听蓝樱说未央往湖边捞鲤鱼去了,便又急忙往这边寻来。远远见三人已经遇上,心知已是来不及,她猜想世子的吩咐必有深意,便一刻不耽搁地赶忙回身去回禀闻人珝。
闻人珩是备受宠爱的七公主,需要她展现出阴毒面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故而平日里即便耍耍小心机也不过是撒娇争宠,皇家什么样的心机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公主聪慧可爱罢了。是以无人得知闻人珩心中的黑暗。
她一生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又自诩姿色非凡、才情绝佳,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儿。好容易对景离动了心,却屡屡碰壁,便恨上了明明样样不如她的未央。
苦于只是女儿身,没有侍卫暗人可以指使,否则早就将未央除之而后快了。又因要维护自己温婉的形象,闻人珩即便心中生恨,仍只能暗自使些小手段。
此时,闻人珩嘴角柔柔笑着,盯着未央。未央也清亮地看着她。
闻人珩弯了弯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声开口:“当时见你奄奄一息的,本公主真是担心呐……担心你不死,现在看来命果真大得很。”未央双瞳微缩。
闻人珩捂嘴娇笑了几声,继续道:“不过……便让你活着,看我如何将景离抢走吧。”未央眨了眨眼睛:“你抢不走的。”
闻人珩摸了摸怀中的喜乐,笑得温婉:“你说得对。本公主不过是从你这个贱民手中……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罢了。”未央倍感无趣,淡声道:“公主大费周章赶到这里,又恰巧碰到未央,便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吗?如若公主说完了,未央不奉陪了。”
闻人珩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很快笑得愈发柔和,亲昵地凑近了些:“你且等着吧。”说完身子离开,微微将怀中的喜乐往外送了送。
未央只当她要走了,伸手去接喜乐。闻人珩不动声色地在喜乐身上一掐,喜乐轻叫一声,挣扎起来。
未央顾不得许多,伸手将喜乐抢了过来。将将要触到喜乐,闻人珩一声轻呼,手一松,踉跄着往后退去。
未央察觉异样,来不及细想,眼疾手快地将掉落的喜乐捞到自己怀中,而闻人珩已跌在了路上。
喜乐在未央怀里不停哼哼,闻人珏已将闻人珩扶了起来。
闻人珩绝美的脸上布满了惊慌,盈盈大眼中的伤痛我见犹怜。闻人珏眸色微冷:“怎么回事?”
闻人珩弱不禁风地伏在哥哥臂弯,动人的声音里无限委屈:“方才我见这只小狗可爱,便笑说将它抱回宫去。哪知未央冲上来抢,还将我……将我用力一推。”
未央生气,睁大眼睛道:“我没有推你!”闻人珩又捂着脸呜呜哭起来:“难道我还会故意冤枉你吗?”闻人珏看到妹妹玉藕般的手腕上被喜乐抓出了好几道划痕,脸色愈发冷了。
未央咬着唇,正欲辩解。身后忽然传来闻人珝夸张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我的大好生辰七公主怎的哭起来了?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未央回头,见闻人珝和景离走过来,心中一安。闻人珩不好再哭,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未央站在景离身后,不服气地嘟着嘴。景离淡声开口:“未央自幼习武,许是力气一时大了些。”
闻人珩双眸愈发委屈,娇弱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袖。闻人珏不愿妹妹受委屈,也知道妹妹对景离的情意,不想景离将妹妹轻视了去,想了想,客观开口:“许未央姑娘确实不曾推珩儿,但我清清楚楚看见她着急这狗比着急珩儿更甚,抱了这狗任由珩儿跌倒。我想未央姑娘既是身负武功,应当是可以拉住的珩儿的。”
未央着急分辩:“我半点不曾推她,喜乐忽然很难受我便去接,她自己松了手往后退去的,我怎知她好端端的会跌。”
闻人珏虽不是自傲之人,也从不以身份压人,但心中始终觉得自己妹妹比狗还是重要多了,又加之方才所见,本就有些不悦。现听未央分辩,只当她是一味推脱,又自持身份不欲与一个小姑娘纠缠,便抿了唇不再做声,只皱了眉头将景离看着。
景离深知这件事情已是说不清,不欲使得太子动怒,便歉声开口:“未央顽皮,失了礼数。景离代未央向七公主赔罪。”
闻人珩微微红了脸,不胜柔弱,轻声道:“这件事与景公子无关,怎敢让景公子道歉。”千言万语似地瞥了眼未央。
未央小脸涨得通红,杏眼瞪得大大的,眼角泛红,终是开口:“未央失礼,向七公主赔罪。”声音颤颤。
闻人珝大笑:“都是熟人,误会解开就好。”又将未央的身子转过来,拉进自己的怀抱,对着她脑袋一顿揉搓:“小坏蛋又调皮,看我不告诉蓝樱。”
闻人珏见未央肯道歉,自然不会再追究,又想着未央曾因救妹妹才落入湖中,又温言劝道:“往后且注意了,再如此任性失的可是落月山庄的面子。”又转向景离,言语温和:“难得景公子处事大方,不知有无兴趣与珏一同游园?”
闻人珩满目期待地将景离望着,景离到了眼将头抵在闻人珝胸前一动不动的未央,按捺住心中的疼惜,淡淡点头。
闻人珝见状,便将未央一把抱起,笑嘻嘻道:“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了,这丫头害羞了呢。”闻人珏见她抱着喜乐,深深埋着头,只当她还算明是非,遂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