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走走停停,终到了元京与瑶州的交界处。
天气愈发寒凉了,未央戴了厚实的风帽,趴在车窗上好奇地往外张望。忽然鼻尖上感到了丝丝凉意,她皱了皱鼻子抬头看去,看到天空飘下了点点雪粒。
她愣了愣,缩了回去将窗户关上。景离放下手中的信笺,看到她微红的鼻头,伸手将她拉到身边,将温热的手掌捂到未央的鼻上:“怎么不看了,方才那么闹腾。”
未央的嘴一起被捂住,含含糊糊道:“没什么好看的。”景离的掌心被她的说话时的热气呼得有些痒,将手放下来,温声道:“可无趣?可要玩围棋?”
未央想了想,点头。景离先将她的风帽解下,然后取出棋盘,将两盒棋子推到未央的面前。未央跪在毛毯上,取出棋子一粒粒白在棋盘上。
自前些天景离教未央下围棋,却演变成了拼图后,未央就将此当做了一个游戏。
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棋子,未央看着棋盘上一片雪白的白玉棋子,眼神恍惚。景离看着信,时不时瞟一眼未央,忽见她面色不对,便俯身轻声道:“怎么了?”
未央懵着脸看向他,蓦地惊醒,挠挠脑袋笑了笑:“无事。在想待会儿吃什么呢。”景离失笑,拍了拍她脑袋:“马上就到镇上了。”未央笑眯眯点头。
待到了镇上客栈,景离扶着未央下车,未央好奇地左顾右盼。走进客栈的时候,未央眼角瞥到门边柱子后有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不待看清,就被景离拥进了门。
带用完午饭,蓝樱拎了几包点心,一行人出了客栈。未央注意到先前门边的灰影不见了,虽有些好奇却也没有深究。
刚要上车,不知何处来的一只浑圆的小狗蹲在车底下,雪白的绒毛沾了些许灰迹,黑黑的眼珠圆润晶莹,甚是可爱。景一轻喝数声,小狗一动不动。此时若是驱车,许会压伤小狗。未央想了想,蹲了下来,让蓝樱掰了一小块点心,放在手心伸在车边,放柔了声音:“你是谁家的啊,饿不饿?姐姐给你吃点心哦。”
小狗伸了伸舌头,晃了几晃,却不肯动。未央白净的手指微微受凉发红,开始不自觉地吸气了鼻子,仍是微微笑着伸着手。
景离正欲拉未央起来,未央忽然摇了摇头,眼中笑意更甚。只见未央将手中的点心放在地上,又接过蓝樱递来的一块,缓缓向后退着,小狗也一步步钻了出来。
直至街边安全的地方,未央将剩下的一包点心都放在了地上,才站起身来。景离忙扶她起来,看见她鼻尖微微生了汗,掏出帕子轻轻擦干。未央冲他一笑,乖乖地随他上了车。却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街角一双眼睛沉沉望着这边。
马车驶了不久,忽又停住了。车夫在外说道:“公子、小姐。前方有人似是晕倒了。”景离还未反应,未央已“啊”了一声,急急地掀开帘子就要钻出去。
景离忙将她拉住,佯怒瞪了她一眼。未央讪笑着穿好披风带好风帽才跳下车,景离紧跟着她下了车。
只见车前数米的路上,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未央忙上前去。景离已感觉到那人没有武功,且身体虚弱,便没有阻挡未央。
未央蹲下去,将他轻轻翻过来,只见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少年,身形消瘦,脸色泛青,一身灰扑扑的薄衣勉强可见原色纯白。
少年睫毛颤了几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未央微微一怔,只见他一双大大的荔枝眼和自己有几分像,但眸色沉沉不似天真的少年,倒似景离清冷。未央回过神来,忙冲他笑了笑,正欲开口,少年又闭上了眼,却是晕了过去。
她伸手探了探,感觉到鼻息微弱,皱了皱眉。又瞟见微微散开的衣领露出青紫的脖颈,未央一惊,忙拉起少年的衣袖,果见伤痕累累,些许伤口已然冻烂。
一旁立着的景离也看得眉头皱起。见未央又是惊痛又是悲伤,知她有过那样的遭遇后必不肯将别人丢下不管。便吩咐景一将少年抱进方才的客栈。
未央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急急跟了过去。蓝樱方才正将打包的点心放入盒中,便不曾下车,忽见自家小姐探了个头进来,皱着眉头道:“蓝樱先下来吧,怕是有一阵才能走”。便又放下车帘走了。蓝樱不明所以,忙放下手中物件,急急下了车。
刚到客栈门口,地上滚过来一团毛球,围着景一直打转,仰头呜呜哼着。景一“咦”了一声:“这不是方才那只小狗吗?”景离打量了一番:“许是跟着着少年的。”想着既然多了一个人也不少一只狗了,便示意景一继续走,任小狗跟在身后。
待到了房内,蓝樱忙将炭盆烧起来。未央只管盯着那少年,待景一将他放在床上后,上前在自己袖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青玉瓶,倒了一枚药丸塞进少年口中。景离倒了温水递来,未央摆摆手:“这凝浆丹是曲夫子练了与我护心的,效用太强怕他受不住,醒了便要吐出来才好。”
想了想又对景离说:“我方才见他身上许多伤,已然生了浓水,还要赶紧处理。幸得他是扑在了街上,若是在哪个巷子里晕过去,不知何时才被发现。”景离看着她肃然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已让随从去请大夫了。”未央闻言,又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蓝樱已将炭盆烧了起来,景一同她讲了经过,不免愤愤:“不知是谁,竟下得去手。”
未央郁郁:“不过是父母狠心或是父母离世罢了。”景离眸色沉了沉,淡淡开口:“蓝樱去向客栈主人买几套新衣。”未央被转移了注意力,重重点头:“对对,他这衣服可穿不得了。”说完又仰慕地将景离看了看。
蓝樱依言出门,未央想了想又倒了盆温水,景离帮她端到床头,未央在床边坐了,将帕子沾湿了,轻轻点在少年干涸的唇上。
景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低低笑了。未央偏头看他。景离扬起嘴角,眼中带了一丝揶揄:“未央对他如此温柔,若是我,可要更温柔才行。”
未央瞬时红了脸,又“呸呸呸”,嗔怪道:“公子不要瞎说,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景离笑道:“若是能让未央如此对待,我咒咒自己也乐意。”未央脸更红了,索性回过头去不理他。
这时,景一推门,让进来一个大夫。大夫与少年把过脉,又轻轻翻看了一遍,这里按按那里按按后,皱起了眉头:“你们是他何人?”景一忙答道:“我们家公子小姐在路上发现他晕过去了。”
大夫缓缓松了眉头,叹了口气:“不知他遭遇了何事,身上的伤口就不必多说了,气管受了内伤,怕是已吐过血了。加上多日饥寒,竟撑了这么久,实在是不易。”
未央自然更加心疼,连声请大夫开药。景离又向大夫道:“我们需要尽快启程,如果能开药丸等方便路上进用的药最好。”
大夫点头:“将药丸泡化成汤药效果更好,直接服用也可。”又提出需要清理伤口,请未央回避。景离看了眼一直蹲在床边不声不响的小白狗,又让景一留下将它一同洗净。然后牵着未央走了出去。
景一拎起小狗和它大眼瞪小眼,小狗乖乖地任他拎着,黑眼珠润润地将他看着,半晌伸了粉嫩的舌头将景一的鼻尖舔了舔。景一叹了一口气,任命地将它放进了盆里。
待收拾停当,景一将少年抱出来,少年被纯白绒衣裹着,身躯更显瘦弱。
看着景一将少年安置好,又将小狗拎上车。未央请蓝樱悉心照料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