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壅素来有“男做九,女做十”的说法,景差早就四处下帖子,预备将景离的十九生辰大做一番,一来是图个吉利,二来也是将落月庄少庄主正式介绍到人前。
故而这半月来,各处来送礼庆生的人络绎不绝,景离一方面要准备生辰事宜,一方面要处理来往人情,总是在前院周转。
于是闻人珝顺理成章地带着未央厮混,景离看未央很是欢喜便也默许了。
这日,在庄里呆闷了,闻人珝便带着未央上街晃悠。景离正在待客,听闻后让人传言叮嘱未央着厚衣,又悠悠指了辆马车在门口等着。闻人珝奔想着与未央共骑一马,看到马车不由得咬牙切齿,待到和未央一同坐进车厢,又好受了些。
下得马车,未央四处望了望,见得周围人来人往,又不是眼熟的地方,便下意识抓住了闻人珝的袖子。闻人珝瞥见未央葱白的手指,眉笑眼开。
直到未央玩开了才松开手,仍是紧紧跟着闻人珝。后逛了一回街边的小摊,又挤进去街角看了一回戏法。两人都有些饿了。
“想不想吃云吞?”闻人珝眨了眨眼。未央小狗似的猛点头。闻人珝神秘地笑笑:“带你去吃全瑶州最好的云吞。”未央大喜,屁颠颠跟上。
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有些狭窄的街道,街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道两旁的房舍都是青瓦灰墙,从房院里长出来的大树郁郁葱葱,撑得整条街都是嫩黄的秋意。
踏入小街,顿时感受到清凉的气息,踩着落叶“咯吱”作响,未央紧了紧披风,左顾右盼地跟着闻人珝走向一间小小的铺子。
此时还不到饭点,铺子门前摆了两张木桌,还没有客人光顾。但一旁的大锅已沸沸地煮起了汤底,晕起的层层热气后一个妇女正在忙碌。
听见声音,妇人抬起来头,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却和蔼地笑着,微微有些发福,衣着俭朴十分整洁。她扫了两人一眼,眼中满是惊艳。目光停在闻人珝身上,带着一丝欢喜:“文公子,怎的今日来了?快做快坐。生意可还好?”
闻人珝坐下,笑眯眯地点头:“邹婶又福气了些。想必与邹叔很是和美。”邹婶嗔怪地看了闻人珝一眼,又看了看凑在案板前打量的未央,小声揶揄:“这才是配得上文公子的小娘子。”闻人珝笑得很是欢喜,点点头。
未央蹦将过来坐下,偏着头软糯糯地问:“婶婶,现下方便做云吞吗?”邹婶笑眯眯:“方便,方便。婶婶这就去做。”说着便去了。
未央一边好奇地拨弄桌上的调料罐,一边小声问:“她为何叫你文公子?”闻人珝挤挤眼:“混江湖谁没个艺名啊。”
未央恍然大悟,又问:“那她问你生意如何。你也是做生意的吗?”闻人珝摇头:“我这般美似天人,像是做生意的吗?行走江湖也要有个身份嘛。”
未央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闻人和婶婶相熟吗?”闻人珝点头:“我可是十几年的老顾客了。”又洋洋自得:“想当初,这条街的女子都围在店前看我呢。”
未央惊奇:“我怎记得你不是瑶州人?小时就知道这家店了吗?”闻人珝坏笑:“我小时在瑶州呆的时间比你长呢,后每次来瑶州都会来这儿吃一碗云吞。”
未央思量一会儿,又问:“为什么在瑶州呢?闻人不和父母一起吗?”闻人珝顿了顿。
这时邹婶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未央谢过邹婶后连忙舀起一个嫩白鲜厚的云吞吹了吹放入了口中。入口汤汁浓滑,内陷鲜美,未央眯起了眼睛,只觉得浑身涌起一股暖气,煞是舒服。一时倒将方才的话题给忘了。
闻人珝也端起云吞吃起来,热气升起,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待未央将碗里的汤都喝了个精光后,才嘿嘿笑着,心满意足地跟着闻人珝向邹婶告辞。
邹婶很是欣慰地看着未央,语重心长感叹:“说句托大的话,文公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了。小娘子跟着文公子,不会错的。”
未央被邹婶湿润的双眼看得有些迷糊,不知说什么。这时闻人珝伸出一只手揽了她的肩,未央回头看看,对上闻人珝笑眯眯的璀璨双眼,下意识地也冲他弯起了杏眼。
辞别邹婶,两人走出小街。闻人珝侧头看看自己放在未央火红的披风上的手,挣扎了几下,终是将手拿了下来。
未央正摸着肚子回味方才的美味,浑然不觉。闻人珝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
天色渐晚,未央让闻人珝带她去了趟余记买了盒红豆糕,两人便启程回山。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闻人珝正在车厢的小几上教未央扔石子玩。只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请公子回府。”一个冷静的声音清晰透过车帘。闻人珝眉头一皱,对未央说:“待在车上。”便要起身出去。却感觉袖子一紧,回身却见未央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一双大眼闪着担心和坚定,将他望着。闻人珝心中腾腾暖意升起,笑得温暖,摸摸她的头:“走吧。”
两人下了车,闻人珝扫了眼倒在地上昏迷的车夫,眼色一冷:“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落月山庄的人也敢动。”
离车十米远处,整齐地跪着近十人,均着黑衣,低着头。为首的黑衣人显然是方才出声的那个,听到闻人珝的话,依旧是冷静的声调:“属下自当向落月山庄庄主请罪。请公子回府。”
闻人珝不耐烦地挥挥手:“都起来吧。”又冷哼一声:“我的留书他没看到吗?此时景公子的生辰还未过,他便派你们来寻了。”黑衣人首领站起身,默了默道:“主子发现画卷都被公子毁坏,很生气。请公子务必立即回府。”
闻人珝看了眼一旁紧挨着自己的未央,心情也变好了,扬起一抹笑意:“不过是几幅女子画卷罢了,待我回去重画就是了,保证别人看不出新旧。”
黑衣人首领犹豫了一下,很快又说:“请公子回府。”闻人珝薄怒,瞪着他。
黑衣人首领似是叹了口气:“属下失礼了。”对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眼前一花,两个黑影就闪到眼前要制住闻人珝。闻人珝反手预备拉住未央走为上策,一拉却拉个空。心中一跳,却见两个黑影齐齐一声闷哼,扑倒在地。
黑衣人和闻人珝皆是一惊。闻人珝只会轻功,故而黑衣人首领只派了两名手下出手,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自家公子身旁那个看起来稚气一团的红衣女子竟身怀武功。
闻人珝愣神间,未央移到他前面,将他和黑衣人隔开来,两手各捏几颗石子,如玉的笑脸罕见的肃然,眉头微皱,声音依旧软糯,却带上了不容忽视的坚定:“闻人高兴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
黑衣人首领想到主子恼怒的样子,打量眼前小姑娘柔弱的气息不可掩盖,眼中闪过一丝轻视,点了点头。身后的黑衣人一拥而上。
还不等闻人珝反应过来,只见火红的身影一闪,就冲进了黑雾似的包围圈中。闻人珝睁大眼睛,看到未央葱白的手指掷出几颗石子,三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运起十足内力围上来。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去捉未央的肩膀,未央反手在他手臂上一撑,顺势提气倒着跃起,弯腰从这名黑衣人头上经过,鲜红的修鞋踢上他身后的黑衣人胸口,将其踢晕后落下,顺势将前一名黑衣人扯倒,卸了两臂手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恍若一团火焰一般,烈烈在空中舞动,飞扬的黑色秀发遮不住一双清亮的星眸。
未央站定,身不染尘,看向剩下那个作势要扑上来却呆愣住的黑衣人。黑衣人首领自知不敌,便开口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
未央又恢复了轻松的样子,望向首领,眨眨眼睛:“你如今倒是识时务,知道我手下留情了。你要谢谢你们公子才行呢,若是他生气了,我可不是卸两只手臂这么简单。”顿了顿,又故作高深:“高人不敢称,就叫我魏姑娘吧。”
黑衣人首领暗暗记下,不提。又向闻人珝告辞,各黑衣人互相搀扶,很快消失了。
未央回身跳到闻人珝身边,亮着双眼求表扬。闻人珝一双桃花眼斜睨着她:“魏姑娘?”
未央笑眯眯:“人在江湖,总要有个艺名嘛。”闻人珝愣了愣,噗嗤一下,哈哈大笑。未央也跟着傻笑起来。
笑了一阵,闻人珝歪头:“我都忘了你可是无花谷守护者。没想到功夫这般好。”未央得意洋洋。
闻人珝舔着脸黏上去:“魏姑娘,魏大侠。往后多多照应啊。”未央得意地仰头:“好说,好说。”
又蹲下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车夫,是被人重击了后颈,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闻人珝笑嘻嘻凑过来:“将他提到车厢里去吧,我来赶车。”未央想了想,点头。
待坐上车板,未央又朝闻人珝挪了挪,紧紧贴着才稳住。闻人珝感觉到,笑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