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在陇道的大营内,司马师已经端坐在营帐之中。
在他下面,几名副将战战兢兢地坐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自从司马师断了一臂之后,性情大变,比以往暴躁了许多,动辄寻麾下兵将的不是,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打骂。
“前方战局不顺,夏侯将军派人来催粮草了,谁愿意去押运?”司马师沉声说道,他的表情并不凶狠,但是几个副将反而更是汗如雨下了。
就在前天,他刚刚还在和一个军士和颜悦色地讲话,下一刻就拔出宝剑将他刺死在面前,然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见到本将居然不行礼,莫不是见本将无右手了就奈何不了你”,就转身离开。
至此,大家都知道了司马师的喜怒无常了。
一个小胡子将领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先是毕恭毕敬地取下头盔,再抱了抱拳,直到礼节没有一丝缺漏,这才说道:“末将不才,愿意为将军分忧解难。”说完,大气不敢喘一声,低下头不敢忘司马师一眼。
司马师腾地一下就战了起来,吓得小胡子眼皮一阵猛跳。
走到小胡子面前,司马师沉声说道:“抬起头来,莫非本将长得那般不堪入目?”说到最后,司马师眼中厉芒一闪,很明显动了杀心。
小胡子心中发苦,但是他也算有些急智,毕恭毕敬地说道:“将军神威太重,末将实在是不敢直视。”
司马师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整个营帐里面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大家的呼吸声。
司马师的右手搭上了小胡子的肩膀,小胡子的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
想象中的惨祸没有发生,司马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很好,就你了,你下去安排吧,不要出岔子哟,不然……”越到后面,司马师的声音就越阴沉。
小胡子丝毫不敢松懈,又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这才把头盔带上,踮起脚尖向营门走去。
走出营门,也不见自己出事,小胡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见小胡子逃过一劫,其他几个副将也暗暗为他松了一口气。
等到司马师将头转向他们,他们的心又紧了起来。
司马师知道他们心里所想,但是他如今懒得计较这些,权当不知。“今天没什么事了,你们好生守好营寨就是。”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司马师一出去,几个副将齐刷刷地瘫倒在坐凳上,相互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
司马师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刚刚收到前方的战报,夏侯霸先胜后败,拿蜀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功成,也必须是我!司马师眼中厉芒一闪,握紧了左拳,手上青筋暴起。如果夏侯霸真能打下来,那说不得就得在后勤方面给他点“惊喜”了,不过现在嘛,我何必枉做小人?
很是高兴地,司马师就准备回自己的营帐去,断了一只手,他可不习惯走在人前。
“启禀将军,营门外有一支残兵叫门,看装束是我们这边的,他们说是……”这时,一个魏卒快步走到他跟前,跪地便拜,很是小心地说道。
“他们说什么!”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司马师无名火起,怒问道。
“他们说,他们是司马炅将军麾下,今日凌晨,一支蜀军偷袭了伏凤岭的营寨,他们是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的。”小卒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地说道。
“姜维!一定是你!”司马师眼中闪起了兴奋的光芒,说道,“快带我过去看看!”
小卒不敢怠慢,起身便走。
等到司马师他们到了寨门口,门前的“魏兵”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
“兄弟们,快放我们进去吧,再不放我们进去,蜀兵就要追上来了!”一个魏兵苦苦哀求道。
“二狗子你个****的,当初你小子身体不好,还是劳资帮你巡逻,现在你小子得瑟了,居然给劳资开个门都不肯!”一个魏兵,指着寨门前一个守门的,破口大骂。
句安和混在里面的蜀兵,则静静地看着这些魏兵表演,不时地骂两声,起起哄。
“闹什么!都给我安静点!”司马师沉着脸,走到寨门口。
“启禀将军,他们是之前被派到伏凤岭守寨门的,小人认得,可是没有将军发话,小人不敢僭越。”一个看样子是个小军官的年轻人,一脸谦卑地说道。
司马师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对这个年轻人的识趣很是满意。
过了一下,司马师抬头望向这些“魏兵”,只见这些人身上衣衫不是很整齐,有的人还是满脸倦容,看上去没有什么破绽。
但是司马师还是很谨慎地问了问:“你们去认认,他们真的是被派到伏凤岭的那一批人吗?”
“我认得他!他和我一个村子的,我们还是一起参军的!”
“他和我一起巡逻过的!是他,我记得他去之前还和我吃过饭!”……
在门口的魏兵,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将这里面的魏兵认得七七八八。
司马师还准备再盘问盘问,却见到远处似乎有人往这边跑。
营寨外面诈营的一百人,自然知道是姜维他们来了,句安忽然大叫道:“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将军你给我们开开门吧!我们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跑到这儿的!”
“对呀对呀,我们是做得不对,还没怎么打就逃了,但是我们也是为了逃回来给将军报信呀!”另一个之前是魏兵的军士哭着喊道。
司马师没有瞧出破绽来,又担心再不开门会寒了众将士的心,等姜维到来肯定不战自乱,只得皱着眉头,喊道:“开寨门!”
寨门大开,这些“魏兵”一涌而上,往寨门里面钻。
那些个守门的军士忙不迭地上前,准备组织秩序。
这时,司马师看着这些“败军”手上的长矛,腰间的短刀时,顿觉不妙,大叫道:“快关寨门!他们和蜀军是一伙的!”
可是已经迟了,十多个守门军士一上前,就被句安他们用长矛捅死。
司马师见势不妙,连忙往后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快来人!有敌袭!有敌袭!”
这些诈营的军士,也不追赶,在句安的命令下,就在寨门口摆开阵势,准备死守寨门!
不多时,一大股魏军从各处跑了出来,汇成一股洪流,冲向寨门口的军士!司马师这是将营寨里的魏兵全部召集了出来!
可是,不管是投降的魏卒,还是蜀兵,没一个人脸上看得到一丝恐惧的!
来之前,姜维说过了,不分蜀人、魏人,只要他们能坚持到自己到来,活下来的,每人赏百金,官升一级!死去的,赏两百金,分给家中二十亩良田!这些魏卒,不论死活,姜维会负责把他们的家人接到蜀国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这里面的蜀兵,全是自告奋勇要来的,而魏兵,又是被姜维给绝了后路的——他们全都豁出去了,哪里还会害怕!
魏兵一拥而上,守门的蜀兵悍不畏死地用手中长矛与对手进行身死搏斗,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这些人都是战场上的老兵油子了,知道只有拼命才能活下来,这种任务更是这样,更何况战死了还能有那么丰厚的抚恤,都是拼了老命和敌人交战。
魏兵可不会这样,以多打少还那么拼命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一边拼命另一边却有所保留,魏军又主要是老弱,再加上魏军不可能将一千五百人全部展开,蜀军虽然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却死死地守住了寨门。
可是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持续太久的,毕竟蜀军只有可怜的一百人,实在是太少了。
还没过多久,蜀军就倒下去了将近一半,他们不可能再坚持多久了!
好在姜维知道这一百人的压力很大,命令士卒不可吝惜体力,全速行军,在这时已经赶到了寨门口!
一箭射出,将一个正想刺死面前蜀兵的魏卒射死,姜维大叫道:“大家随我冲锋,建功立业就在此时!”说完,挺起长枪,冲进寨门。
他的身后,蜀兵犹如一股洪流一般冲了进来。
虎入羊群!而且是群虎入羊群!魏军留下来守营门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而姜维带来袭营的,全部都是精锐!在伏凤岭的时候,大家又休息好了,还吃了顿好的,将状态补得七七八八。以精锐对老弱,不是群虎入羊群又是什么?
更何况,他们领头的姜维,更是肋生双翅的猛虎!
这些魏兵,完全就和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完全抵挡不住蜀军的冲锋。
司马师一如既往地躲在一众魏兵之后,恨恨地望着在魏军中耀武扬威的姜维,直想生食姜维的肉!
可是,他的目光显然不能杀人。见到魏兵完全抵挡不了蜀军的攻击,司马师悄悄地向后退去。
“将军,难道你想弃我们兄弟而去?”正在司马师要退到营帐中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道阴测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