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毓彦的婚事太后虽然没有首肯,但是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整个紫微神宫,张公公连夜过访,传来了父亲和母亲的意思:叫我务必低调少言。
其实在这里我也没有朋友,天大的喜事无人分享,也是一种折磨,不过幸好父亲传来口信,皇家亲事历来错综复杂风云变幻,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毓彦每日早晚会来看我一次,按例我朝婚嫁男女行礼前是不能会面,但是我们是自己相识,好像又另当别论。
腊月二十七日,毓彦刚走,不多会有人抠门,以为是毓彦,欢喜地迎上去,掀开帘子一看,来着却是小林子。一连几****都不再来给我送花,我还想着找个机会跟他解释清楚。
只见他皱着眉,嘟着嘴,一脸不悦,见我打帘而出,狠狠地往我手里塞了一封信,又是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拿着信,回到屋里,倚着火炉坐下,拆开一看,果然是贺佑安的书信:
婉莹吾卿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十日不见恍如世兮。数九寒天,早晚寒凉,倩裙霓裳,珍之重之。
连日行军,日夜兼程,有心鸿雁送书,奈何墨突不黔,故而延宕至今。今晨大军驻扎吴屯,北路大军尚未就位,吾得暇矣。
帐外旌旗闪闪,雷鼓冬冬,十万将士齐呐喊,震天动地气恢弘。帐内地火熊熊,烈酒轰轰,立誓直捣鼓浪屿,不扫武夷人不回。
一过黄河,战事不定,书信或无,卿勿惦念。吾定凯旋,卿静候佳音。
佑安
聊聊百字,看得我又气又急,又羞又臊,又不能回信以拒绝,左思右想,好容易按下烦闷。顺手将书信夹在翻看的词书中。正在此时,齐秋丽急急地跑来找我。
一见面,假模假样的行了一个面见亲王王妃的大礼,嘴上还恭恭敬敬地说:“奴婢迎春宫宫女齐秋丽拜见荣亲王妃。”
我看她这般矫情,又带一脸戏弄我的奸笑,所以并不言语。仍是捧着我拿卷<《花间词集》,她跪了半天,不见我叫她平身,自己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忽得一下便扑了过来,在我身上来回瘙痒,痒的我丢了词书,连连求饶。
“姐姐,还没做得王妃,便摆的这么大的谱。”
“姐姐说笑了,妹妹竟不知姐姐说的王妃是谁,更不知姐姐为何行礼,所以一时怅然,故不敢让姐姐起身。”
“蹄子还敢嘴硬,看我今天不好好饶你求饶。”说完伸着手又冲我腰间而来,吓得我赶快告饶。
“好姐姐,饶了妹妹吧,今日是妹妹错了,行不?”
齐秋丽见我服软,便也停下了手,两人一并坐在兽炉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先前不是贺佑安,怎么几天功夫又搭上荣亲王,你到底是不是师家的小姐,不会是狐狸精上身了吧。”
“妹妹若是狐狸精,姐姐此刻还能安然坐在这里么?”
“说心里话,秋丽真的艳慕的紧。”
她一脸的欢喜,虽是羡慕,却是对朋友的祝福,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姐姐花容怎会埋没,机会总会有的,皇上见了姐姐,必定过目不忘。姐姐耐心等着就是。”
“只怕是难,每次皇上来迎春宫,彤昭仪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想见皇上只怕比登天还难。”
我听她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思虑,虽说后宫之女,争宠固宠,无所不用其极。以前道听途说,听她这么说,必定是真的了。“如此,你想过怎么办么?”我问到。
“其实,我现在也不敢有十成把握能得圣宠,所以不敢贸然出击,否则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得不偿失。”
“哦,难不成你已经有锦囊妙计?”
“这个自然,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静待时机。”
她不说,我亦不问。出了宫,或许我们此生就天各一方,她有她的荣华富贵,我也有我的快意人生。距离永远是人与人相处的根本,就像是冬日里刺猬取暖一样,若是靠得太近彼此身上的刺就会伤着对方,这样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刚刚好。
“我真替你高兴。”我由衷的说到。
“我也替你高兴,荣亲王尊贵无比又玉树临风,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男子如他,世间也是没有了,所以珍重。”
“谢谢,还是那句话,好风凭借力,送卿上青云,妹妹也祝姐姐早日实现心中志向。”
屋外有人喊我的名字,听声音是碧桐姑姑,起身出去,原来碧桐姑姑新得了些菊花茶,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便叫我出去,将茶叶交予我,便回了。转身进屋,发现齐秋丽正拿着方才加进词书里的书信在看,我俩虽是要好,但是随意翻看我的东西,让我一时间有些不悦。
想是脚步轻,她竟没有发现我已经进了屋里。我咳嗽了一声,她吓得赶紧将书信藏到背后,脸上的难堪一闪而过,转瞬就是调戏和揶揄外加恐吓威胁的嘴脸:“快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果然看了,但是此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况且齐秋丽也不会真的拿着这封书信到太后那里告发我。更何况,就算告发我,我亦有说辞。所以,我并没有被她唬住,而是心平气和地拿起那卷词书,云淡风轻地复又坐在火炉边。嘴上淡淡地说:“什么怎么回事?你说是怎么回事?”
齐秋丽见我不急不恼,登时自己发作起来,“好啊,小蹄子,看你温柔贤良,原来竟也学会脚踏两只船,识相的,你快求我,我便把书信还你,否则,哼哼,我看你怎么做得这荣亲王妃。”
“求姐姐,妹妹竟是不能了,姐姐若是空闲可快送了这信给王爷,妹妹正在思量怎么给王爷开口解释呢?如此得姐姐相助,也省得烦恼。”
“狠心的蹄子。”说着将方才藏在身后的信封伸手递与我。
我正准备接过,她忽然胸口起伏,咳嗽不止,我看她双手掩口,那信封不偏不正刚好调到火炉里,红红的炉火,瞬间飞舞起来,信封一会功夫便化作飞灰。
我原想火中取信,可是原本就容易让人误会,若是再行此举,齐秋丽肯定又认定我余情未了,也罢,原本就是没有踪影的事情,弄巧成拙化作飞灰估计也是上天的安排。
齐秋丽见状,咳嗽也止住了,说:“我也正想问你,贺将军对你有情有义,你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她一改嬉笑,话语间无不流露着可惜的意味,我知道,贺将军在她眼里也算的上等男子。
“婉莹见过王爷之后,就一心所属,从未变更,至于贺将军,凯旋还朝问及婉莹时,婉莹自会解释。”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过于不近人情,我也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冷酷到这样的地步,可是爱情就是自私的,容不得一点怜悯和掺假。
“要不自古都说蛇蝎美人,原来竟是真的,你的心也是太冷酷无情了。
她说的也是,我是过于冷酷了。
“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她忽得言辞踌躇,话题突变,倒是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说无妨。”
“原本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事关师贵人,我还是告诉你,会比较好。”
“她怎么了?宫里有人欺负她?”
“欺负,倒是没有,只是最近有些关于师贵人的闲话时不时的穿进我的耳朵。”
“什么闲话?”
“师贵人最近手头似乎不是很宽裕的样子。”她说得十分委婉。
“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地告诉我。”事关婉芸,我想知道究竟。
齐秋丽见我紧张,便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因为年下,赏赐,年礼不断,听说师贵人最近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有些拿不出来,前几天内务府长史给师贵人送礼,空手而归,出了迎春宫宫门便骂:‘亏她也是顺天府尹家的小姐,区区五两打赏的钱都给不起。”她说到此处有些为难,眼神飘忽地看着我,我心里知道,当时下人们的言语必定比这个还要难听。
“还有呢?”
“皇后娘娘,陆妃娘娘,春妃娘娘,彤昭仪,她们私底下好像也有些不屑。”
“果真如此?”
“确实不假,彤昭仪原本有一件貂皮风领想送给师贵人,结果宫女无人前去,都说师贵人过于吝啬,那件风领还是我送过去的。”
“彤昭仪?”我心里猜测,她未必是真心给婉芸送礼,只不过是给她难堪也未可知。
“那日,几个位高的妃嫔们都在,此事现在只怕人人皆知。”
果不其然,若是真心送礼,都在一个宫室自己可以亲自去一趟,又何必劳师动众。
“我知道了,今日我有些乏了,晚间我去你宫里找你顽,记得给我开门啊。”
“一言为定,我还有些伙计,也不敢再逗留,晚上我等着你。”她好像还有话要说,双手不停的在袖管里摩挲,终究也是什么也没说,一阵风似的走了。素锦的门帘在空中留下了一个急促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