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晚间做了一个时辰的晚课,也不曾招呼外人伺候,只碧桐姑姑服侍着就寝。雪时断时续压在地上差不多一寸多厚,呆呆地对着火炉,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听见太妃做早课的声音。从床上跳了下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梳洗完毕。一出门巨大的寒气席卷全身,天上悉悉簌簌地落着雪。急急地四处寻找碧桐姑姑。太妃居住的正殿庆熙殿自然是不敢混闯的。四下里不见姑姑,也不曾有一人,糊里糊涂地也不知进了哪里,我这厢正着急,忽得一声吓得我魂飞魄散。
“你哪个宫的?荣寿宫也是你混闯的地方?”一个夜叉婆似的姑姑提着一个恭桶站在房檐下。
“奴婢昨儿新来的。”我战战兢兢说到。
“新来的?去把恭桶洗了。”她听我是新来的脸上顿时挤出了得意之气。
“我,我……”我不知所措,也不愿效这个力,宫里个人有个人的活计。她让我洗恭桶是听得我初来咋到,故意欺压刁难我。
“王嬷嬷,你老糊涂了,姑娘是伺候太妃的人。”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言者正是碧桐姑姑。
“那个……什么……姑姑这么早就过来了。”那个夜叉婆一见碧桐姑姑七魂早就丢了三魂,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她是刘太嫔跟前的人呢?”
“嬷嬷这话听着更糊涂了,既是太嫔跟前的人,她自有她的分内之职,你说对不?”
“姑姑说的对,奴才浑忘了。”拎着恭桶作了一个揖,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姑姑,奴婢……”我怕碧桐姑姑以为我混闯会责备我。
“回去吧,没事的,以后早上不必起这么早。太妃早课之后再起也无妨。”
“奴婢不是有意来这里,是想找姑姑,结果不知怎们就进来了。”
“不妨事,刘太嫔不会怪罪你的。”
“既然起了,不如跟我一起去御花园,采点梅花上的雪可好。”
“姑姑好雅致,冬日里梅花上的雪水来年烹茶是得宜。”
“去加件衣服吧,看着小脸冻得。”
太妃早课也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我匆匆地穿了一件水清色的夹袄,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条灰鼠长毛的云肩披上,换上娘特意给我定制的鹿皮翻毛小靴子,从上到下又暖和又轻快。
走到碧桐姑姑面前,她愣了半天,好容易回过神来,说:“姑娘在这里委屈了。”
她的眼神和心思我明了,只是这委屈与不委屈确实谈不上,我若有心为嫔为妃,在这里也真的委屈。可是我与圣心相左,一心只待和太妃出宫,所以在这里竟是最适宜不过的了。
慈安门前打扫过的路面上,薄薄的又落了一层雪。湿滑的路上,我和碧桐姑姑走的小心翼翼,根本无意沿途的雪景,急得我连连惋惜,加上碧桐姑姑健步如飞,我更是一心一意的专心自己脚下的路。
雪天里走在雪上其实是不滑的,最最危险的是融化的雪水复又结成冰,一个不小心就是一个踉跄。还好我还算是身轻如燕。
正当我得意然然时,突然脚下一空,身体一斜,眼看就要四仰八叉地跌倒,心想坏了坏了,这下要跌疼了,况这里来往如织,丢死人了。丢人也罢,运气也这样差,平日里这里门可罗雀只是今日大家怎么跟约好出来赏雪似的。罢了罢了,还是捂住脸,别让别人看到我是谁。
双手捂着脸身体已经预备好以怎样的姿势跌地,心里默默地还念叨着,大家不要看我,千万不要太疼,小小的脑子一时间调动这么多事情真的周转不过来。只顾着自己该如何出丑,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当心。”
恍惚间觉得自己被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挽住了,若有若无的白檀香味蕴着温热的气息,萦萦绕绕地盘旋在双手间,透过指缝染在我的鼻翼上,暖而软如同无数的花瓣从天而落,洒落在我的脸上一样。
轻轻地挪开双手,迎着我的正是一汪清澈如朝露一般的双眸,我在那深邃的瞳孔里看见娇羞无比的自己。他紧紧地拥着我,而我与他之间连衣饰却也不曾有所触碰。惊慌失措间,我看见他鼻翼上贴着一层薄薄的微汗,渐次急促的气息从高挺的鼻子里涌出,吹在我的大毛领上一晃一晃。
“王爷万福金安。”
王爷,我怔了一下连带胳膊一震,那人似乎觉察到,松开了我的臂膀,缓缓地放下了手,我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只见眼前这人,身穿银白二色冰绸竹纹棉衫,中系明黄祥云腰带,上面系着一块碧绿欲滴的翡翠玉佩,脚蹬灰色翻毛马靴,外面披着一件雪狐大氅。
“王爷……”
“怎么吓得连谢本王也忘了么?”莞尔一笑,难言桀骜不驯的傲气。
“王爷万福金安。”我虽不知道是那位王爷,但是初次见面还是标标准准地行了个大礼。
“荣亲王万福金安。”旁边的碧桐姑姑似乎看出我的困惑,又行礼作揖。
“姑姑免礼。”
荣亲王,太后嫡亲的荣亲王,我朝除了皇上太后,地位最为显赫的王爷。常年征战屡立奇功,此次率兵奇袭制胜,擒得首领,月余间便扫平叛军,早已在宫中传为佳话。
“荣亲王万福金安。”这一次行的是常礼。聪慧如他,知我为何再次行礼。
“毓彦可曾弄疼姑娘?”他直直的目光盯着我,一闪而过的似曾相识。
“奴婢多谢王爷扶持。”男女有别,尊卑有别,云泥有别,我只是荣寿宫一个小小宫婢,自己是绝对不能乱了忌讳,违了宫规。
“王爷给太后请安,奴婢不敢打扰,先行告退。”碧桐姑姑见状早已了然于心,只是现在往来宫人众多,人多口杂,确实是个极坏的所在。
我落荒似的转身,一步一趋的跟着碧桐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