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屋里,看到那盆狐尾百合,心里烦闷不已,扯来丝帕,想遮盖住这花,没想到真丝顺滑,几次滑落,那花依旧娇艳欲滴的开着,吐着浓郁的芬芳。
“连你也欺负我。”我竟然不知哪里来的烦躁,胡乱地丢下帕子,坐在窗前痴痴地愣神。忽听碧桐姑姑唤门,忙起身迎姑姑进房。
“太妃说了,姑娘玉体未愈,暂且不忍姑娘劳乏,姑娘在这里不必拘束,一应活计都有现成的规矩,姑娘不必担心。”
听罢此话,心里有些伤感,原本想亲近僖贵太妃,好实现自己的打算,没想到贵太妃早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性情恬淡,不已杂事为念,连九王爷毓敏亦托给太后抚养。每日以诵经礼佛,打坐静养为乐。
如此我该如何是好?现已入宫,难不成真的等到年限被放出宫么?我才十六,还有十年,这十年要怎么打法呢?
“姑娘,不必伤感,慢慢地就知道,咱们太妃是最和善亲切的人了。”
“太妃诚心礼佛,喜欢安静,奴婢也要养养性子,要不然岂不辜负了太妃的惦记,还有姑姑的照顾。”我天生聪颖,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是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一时也急不得。
“好孩子,真真冰雪聪明。”碧桐姑姑摩挲着我的脸,一脸慈爱的笑。“再过几天就是年下了,过了年,正月十五这一日,宫里四品以上的宫女可以在贞顺门里侧的排房里接见家人。姑姑家里早就没有人了,你若思念父母,我可以报上你父母名讳府上地址,到时候你们便可以相见了。”
“多谢姑姑。”我屈膝俯身,稳稳地行了个礼。
“你刚入宫,一时想家是常有的事。慢慢就好了,等熬到我这把年纪,也就无牵无挂,一心只记挂着主子了。”
“好姑姑,你真是奴婢的贵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就觉亲切。或许我们真的是上辈子有缘,这辈子才能在宫里见面吧。”
“姑姑若是手上没有活计,奴婢给你按按肩膀可好?”
“好孩子,姑姑这两天肩膀酸得紧。”碧桐姑姑边说边用手按着膀子耸了耸肩膀。
“适才奴婢隐隐闻到姑姑身上有痛筋活络膏的味道,想来必是临近年下,预备过年的活计也多吧,奴婢现已是荣寿宫的人,姑姑可随意调遣。”
“你也看见咱们太妃的性子,最是不喜热闹,所以这逢年过节咱们荣寿宫跟寻常也无两样。所以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只是今年不同往年,刘太嫔的病日渐沉重,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伺候。”
“原来如此,姑姑也得自己保养珍重,切莫累坏了身子。”听了此话内心感佩非常,刘太嫔是正五品的嫔位,碧桐姑姑是正二品的荣寿宫管事姑姑,两人名份上一个是主,一个为仆。但是任谁都知道谁为尊谁为卑。
“我昔年受过太嫔的恩惠,后来大家同住荣寿宫,太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我只是想尽一尽自己的情分。”我双手轻轻捶打着碧桐姑姑的肩膀,她深深地叹着气,那一份沉重和无奈竟一点一滴地传到我的身上,席卷全身。
“姑姑有情有义,太嫔有姑姑照应也是有福之人。”我也伤感万分的说到。
“嗨……”一声无言的叹息,不知道压下了碧桐姑姑心中多少言语。
良久两人不发一语,窗外天色沉沉,屋里只有窗子前那一点地方亮堂些。
“怕是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真勤啊。”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好年成。”
“你屋里还没有炭火呢?”碧桐姑姑打了个寒颤说到。“咱们下人们的碳在廊房里,我去给你取些来。”
“姑姑,奴婢自己去拿,不劳动姑姑了。”虽然还未到一日,但是我心里也明白了八成,这偌大的荣寿宫里使唤的宫人实在少的可怜,跟外边完全是两个隔绝而不同的世界。
“咱们宫里人少,这些活计也是委屈姑娘了。”
“姑姑们做得,奴婢为何做不得?”
碧桐姑姑一脸赞许的笑容,“正好我也去给太嫔屋里添些碳,咱们一同去吧。”
到了廊房处,碧桐姑姑上了阁楼,经过一个多月的劳作,我拎起一篮子炭,似乎不没那么费劲,出了门刚好碧桐姑姑也拎着炭篮子从阁楼上下来。健步如飞的向西边刘太嫔的常曦堂里去。
我只瞥了一眼,便识出篮子里并不是刘太嫔份例里该有的黑炭,而是上等主位妃嫔使用的红箩碳,况且红箩碳受潮易爆,碧桐姑姑从阁楼上取下来,我更加确信无疑。
心里一惊,碧桐姑姑怎么能私自拿这红箩碳给太嫔用呢?但是只是一瞬间便明白了,这红箩碳贵重,太妃每日的份例里也是定量的,若不是太妃首肯,碧桐姑姑也做不得这样的主。当下便明白太妃娘娘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并非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辈。也就无怪乎张公公和魏公公私下里敬仰赞叹。
悲悯之心并非人人有之,或许说真正的悲悯之心并非人人有之,有太多的人惜老怜贫不过是在诉说着什么或者证明着什么。就如同太后娘娘腊八施粥,一袭金榜,昭告天下,引来万民上表称赞。所谓苍生之幸,万民之福难道仅仅只是饿殍手里那颤颤巍巍的一碗粥吗?
一片晶莹的雪花从眼前划落,目光还未来得及跟随便已消失不见。
“又下雪了。”口里喃喃地说,径直向自己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