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妄想使我屈服,这绝对办不到。——生活这样美好,活它一辈子吧!
——贝多芬
一个人的独居生活,饮食没有规律,再加上工作的辛劳,他的身体有些不好。时常咳嗽,胃痛,看上去宽宽的肩,身材粗壮,其实是外强中干。不过他这个人从不把病放在心上,他还没到为身体担心的年纪。
就在贝多芬踌躇满志,奋力去实现自己的艺术抱负时,一个可怕的阴影向他袭来,几乎断送了他的艺术生命。
大概是1795年或1796年,贝多芬当时26岁左右,那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贝多芬像往常一样,起床准备去散步。他刚要出门,忽然两只耳朵听见了一种低沉的“嗡嗡”之声,非常难受。
贝多芬就像笼中的困兽,在门前乱转着。他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朝着头部涌上来,可是那声音仍在不停地响着,而且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啦?”
贝多芬烦躁地抱着头,冲进了屋里。他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开始弹他的曲子,可是他却听不到低音,就是高音也听不大清楚。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贝多芬发狂一般冲到了医院里。
“先生,不要担心,你可能是得了感冒,我想杏仁油对你的耳病会有疗效的,每天滴4次,用不了两个星期,耳鸣就会消失的。”医生对贝多芬说。
贝多芬当时也这样认为,所以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以为休息一下自然会好。然而病情并不像人们预料的那样,过了一段时期,嗡嗡声重又出现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耳鸣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有时候,贝多芬独自坐在静静的房间里,耳中便充满了沙沙声,就像刮风时树叶发出的声音一样,而每当出现这种耳鸣时,其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贝多芬突发的耳鸣似乎是长久侵扰他的慢性痢疾所引起的。他从未跟任何人谈起,除了在医生面前。另一个原因恐怕是洗冷水浴所引起的,改用了热水浴似乎情形能改善些,但是杏仁油和香草油敷在他耳中也没有什么效力,有时乐器较高的声音或隔了一些路就听不清楚了,之后,他的听觉恢复了常态,但是经过了一阵剧烈的肠胃痛之后,耳中的“嗡嗡”声又出现了。
在安静谈话的时候,他会失去了音律,虽仍能听出声音,但声音之升降反而给他带来无限的苦痛。时好时坏的听觉,近乎残酷地折磨着贝多芬。这也使得他的情绪变得反复无常起来。
这时贝多芬开始四处求医。有的医生看过后,认为“不是什么大病,可能是用耳过度所致”。
又一个医生问他有过什么疾病,他说得过伤寒,医生就说是发高烧引起的,静养一段就会好些。他说肠胃不好,医生就说治好肠胃耳朵就好了。
反正各有说法,就是耳鸣不见好转,渐渐地由嗡鸣变成暴风雨似的吵闹声,别的声音更听不清楚了。
音乐是听觉艺术,搞音乐不能没有听觉。为什么会这样?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伟大的贝多芬也正在经历着这样的人生不幸。
接着,贝多芬又看了两个医师,医师们各有各的说法。后来,贝多芬又请了一个叫作亨利的名医诊治,却仍然没有效果。对一个音乐家来说,耳朵患了听不到的疾病,当然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他虽然沉浸在不安与恐惧中,但还是抱着一种期望的心理,一听说加尔巴尼发明的电气治疗法治病很好,他便赶忙去找医生。
可是,这种治疗法对他的耳病并没有什么好的疗效。在这个时候,他的弟弟卡尔做了出卖他的荒唐事,这更使贝多芬痛苦极了。
他弟弟把他已经答应给苏黎世出版商的3支奏鸣曲偷着卖给了莱比锡的出版商,目的是拿走这笔稿费。
愤怒到了极点的贝多芬举起了拳头,幸而被学生给劝住了。当然,贝多芬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将乐谱交给了苏黎世的出版商。
还有一个弟弟约翰也常使大哥遭遇困境。约翰的药店生意很不错,生活相当舒服。他把钱借给哥哥后,又不停地逼他还债,很无情。这一连串的打击使贝多芬懊恼不已。
贝多芬耳朵出了毛病之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那对他将来的事业将会是不利的。他把自己整天关在房间里,把自己埋在深深的孤独和痛苦之中。
不久,弗兰克医生又一次接待了贝多芬。这一回,他听完了贝多芬的陈述之后,为他再次做一番详尽的检查。
检查完之后,他严肃地注视着面前这位才华出众的病人,轻柔地对他说道:“贝多芬先生,你是一个勇士。在勇士面前,我想我应该是诚实的,对你不该有半点隐瞒。”
望着弗兰克医生那严肃的神情,一张一合的嘴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贝多芬的心头。弗兰克取来纸笔,将病情告诉贝多芬。他在纸上写道:“贝多芬先生,你聋了。可以说,你已经完全丧失了听力。”
“啊!我的上帝,我聋了?”贝多芬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心理上已有准备,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是的,贝多芬先生。而且你的耳聋是由于一种遗传性的中耳炎引起的,所以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治愈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弗兰克医生将贝多芬的病情作了详细的说明。
现实的确是残酷极了。这意味着他再也听不见音乐了,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简直比死亡还可怕。贝多芬面临着艺术生命的终结。他忍受不了这种迎头痛击般的灾难,突然他想到了死。
就在他满屋子踱来踱去,寻觅思考自杀的方法时,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慈祥的母亲、严厉的父亲、涅伏先生等。想到母亲临终的叮嘱,他又放弃了刚才荒唐的想法。
他坚定地叫道:“不,我不能这样死去,我要勇敢地活下去!”
痛苦的折磨和巨大的不幸已经在叩门了,可是贝多芬一直努力把不幸拒之门外。双耳日夜在嗡嗡作响,简直如同魔鬼在号叫,不仅搅得他头昏脑涨,甚至连五脏六腑也感到疼痛难忍。
可不能让人发现了他耳朵有病,同行里的敌人知道后该有文章可做了。从此,他尽量避免与人交往,忍着痛苦的折磨,还在独自守着这可怕的秘密。为了独自承受和保守耳聋这个可怕的秘密,贝多芬基本上闭门不出,夜以继日地埋头创作。日久天长,他看着五线谱上的音符,就能够本能地想象出明快的声音。
凭借着这种想象力,在孤独寂寞之中,终日沉浸在一种舒适、安详和肃穆的气氛之中,使他暂时忘记了病痛。
可是,不管创作给贝多芬带来多少欢乐,他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病症。耳聋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没有人能体察出这几年贝多芬内心深处隐藏着的巨大痛苦,甚至也没有人能体察这位巨匠在并不怎么多的沙龙晚会中所发生的变化。
其实,只要是细心的人,深入观察贝多芬的一举一动还是能注意到他的变化。在剧院里排练时,他总要紧挨乐队坐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听清演员的台词。
有些令人奇怪的是,贝多芬在和别人谈话时,大多数人并未发现他的听觉有什么异常之处,因为人们已习惯了贝多芬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他的朋友都不知道这回事,因为他们已习惯于他健忘的记忆力,以为他是心不在焉。他去看医生的时候是很秘密的,当医生对他的耳疾完全治愈表示摇头,贝多芬深感到意想不到的烦恼,心中充满了痛苦。
最初他想将一切音乐思念完全加以隔绝,但他内在的音乐力量是如此的激荡和冲动,要拒绝它,跟它搏斗,可是他失败了。在他的四周总像有幽灵围绕着他似的,这已很可怕了,他的自傲从继续不断的怜悯和约束中缩了回来,经过了这么长的时期,他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直至最后他终于担当不起这个保守秘密的重负了。
苦恼、烦躁不停地折磨他,要知道此时正是他人生的黄金时期,出成果的季节。他拿起一只玻璃杯敲了敲,听不见。弹弹琴,低音听不到。他悲伤极了,像一头困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第二天早晨,出门碰见了一位熟人。那人对他说:“早安!贝多芬先生!”
他听得清楚极了,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忙回答说:“早安,今天天气真好。”
那人又说了些什么,他只见嘴动听不清声音,他不敢让人家再大声说一遍,只好借故匆匆走开。就在这样痛苦的压力下,1801年,他含泪写信告诉了两位最亲密的朋友,阿孟多牧师和威多拉医生。
他最先告诉阿孟多牧师,那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他和如此仁慈的牧师都是彼此极为信任的。虽然如此,他还没有告诉阿孟多真实的情形。
6月1日,贝多芬在给阿孟多的信上这样写道:
你的贝多芬真是可怜已极。我的最珍贵的一部分,我的听觉,大大地衰退了。当我们在一起时,我已觉得许多病象,我瞒着,但从此越来越恶劣了,还会痊愈吗?
我当然是如此希望,可是非常渺茫;这一类的病是无药可治的。
我必须过悲惨的生活,逃避我心爱的一切事物,恐怕得在伤心中寻找栖身之处了。我曾发誓从灾难中超越,但又如何可能。
如果6个月内我的病仍不能治好,我请求你丢下一切到我这里来;那时我将旅行,请你来与我做伴,你当不会拒绝吧!
贝多芬自立精神中无望的信念是很奇怪的!谁同他亲近谁就得同他住在一起,站在他的旁边,而代替了周遭社会。那只需要简单的友情,他对威多拉也是如此。
幼年的生活涌到了他回忆之中:“我真实,完美而勇敢的朋友”,他这样写道:
请不要相信我已忘记一个我所亲近的朋友,不!总有一天我是希望永久地跟你在一起。我的故乡,当我首次看到了光亮我就觉得其可爱,当我离开你的时候,你仍是这般的可爱和明亮,简言之,我将在生命中最愉快而能看到你的一日,去欣赏这伟大的莱茵故乡。
这一天的到来,我不知怎样去接受它,但是我可向你说:你再看到我的时候,我已是一个长成的男子了。
他得意地叙述他在维也纳的成就,然后转到了他的悲剧:
魔鬼将我带上了困苦的道路,我的健康成了问题,我的意思就是说我的听觉在一年之中已渐趋恶化了。
他告诉了威多拉医生关于他病症的历史,希望能够治愈它,但是结果是悲惨的:我的身体的确是强健和完好的,只在耳中时常有‘嗡嗡’的声响,夜以继日。三年以来,我的听觉逐渐衰退,两年来我躲避一切交际,我不能对人说:我是聋子。倘我干着别的职业,也许还可以,但在我的事业里,这是可怕的遭遇。敌人们将怎么说呢?而且他们不在少数。我常诅咒我的生存,可能的话,我要向命运挑战,虽然我的生命是不长久了。
“若我的情况继续下去,我明春将到你这里来,你可为我在乡村中较美丽的地方租一间房屋。过半年,我将可能变成一个农夫,这或许使我能有一个改变。”
威多拉没有告诉任何一人,甚至爱兰诺拉成为威多拉的妻子以后也无例外。
11月16日他又写了信。感谢他的朋友接受了他的忠告,并报告了病况,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自从生活在人类之中,我觉得更愉快了,你很少知道过去的两年中,我的生活是如何的孤独和凄凉啊,我败坏的听觉像一个魔鬼到处在追逐我,我从人类中避开了去,宛如一个厌世者。
啊!假使我能避去这一个苦痛,我将拥抱整个世界!我将觉得自己的青春正在开始着,而我将不再情形恶劣了吗?从痛苦中我只希望得到一半的自由。等我变成了一个完全成熟的人以后,我将回到你这里来,恢复了我们固有的友谊,你定能看到我非常快乐,不似在此地的郁郁寡欢,不!我不能再忍受了,我要同命运搏斗,他不会征服我的,啊!继续生活下去是多么的美丽呀!值得这样活一千次!我觉得不应当生活得如此平静。
贝多芬现在学到了如何去接受痛苦的现实,他自觉世界上已没有温情了,甚至他最好的朋友,或是一个愿意为他牺牲一切而成为他妻子的女孩,没有人能够帮助他。
面对着的只是一个孤独而寂静的世界,威多拉请他到自己与爱兰诺拉的住所来,但贝多芬回答说:“请不要相信我能与你快乐地处在一起,再有什么事可以使我快乐呢?甚至你的关心也会带来痛苦,我无时无刻不想到你对我所表示的情谊,但也不感到一些快乐。”
贝多芬在给朋友的信中还一再叮嘱,为他保守耳病的秘密。他对治疗既失望又抱希望,经常更换医生和治疗方法。他在向命运挑战。此时他特别怀念故乡,虽然童年过得穷苦凄惨,可是那莱茵河畔的小城,是那样美丽、雄壮、温柔,时时牵动着离乡游子的心。
孤独是可怕的,试想不能同外界进行交流,明明听不见人家说话,还得应酬得体,不得不时时提防,事事小心。人们只发现贝多芬听音乐喜欢坐在第一排,平时表现孤独,有些忧郁,脾气更古怪,但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几乎成了聋子。
耳鸣的打击改变了他的性情,他有时无端地自己跟自己发火。一不顺心不是把墨水瓶掉到琴键上,就是把水泼到床上去;他自己用的东西坏了,不是请人修理,往往是生气地把它们砸碎。头发几天也不梳理,衣饰也不再讲究。究其原因一是他已成名,用不着去适应谁、取悦谁,不管怎样他都是贝多芬;二来就是心境不佳所致。
人们只看到他性情高傲、乖张、与人不能和睦相处这些外在的表现,有谁知道他内心难以忍受的痛苦?人世间对他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