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克太白部队驻扎在莫乌尔一栋老房子里。本来是废弃的房子,被太白部队接收后利用起来做了营地。士兵们住在原木搭起的仓库,中队长柳时镇和副中队长徐大荣住在老砖房的阁楼。闲暇时间,战士们把它们布置的很美:废旧的军鞋里种上了紫色的小花,废弃的回廊柱上扯着绳子,晾着洗的洁白的床单,连木质的桌椅也是战士们亲手打造。圆形的屋顶上,随着热风飘动的国旗深深的注视着这群战士。
时值十二月份,可是这里依然没有冬天的影子。山坡上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在细长及腰的草甸里若隐若现。太白部队的战士正两人一组在草甸里进行排雷作业。
草甸旁的小土丘上,负责人柳时镇半躺在军用越野车的座位上享受这美好的阳光。七个月的乌鲁克生活,肤色极白的他皮肤略略开始变的有点小麦色。而向他走来的徐上士黝黑的皮肤更加证明,这七个月阳光有多么灿烂。
“喝不喝冰咖啡?”徐上士递给柳大尉水壶。
大尉没有接,坐起来从座位下拿出一瓶矿泉水,说:“我还是喜欢喝矿泉水。”
两个男人默契的干杯,仰头喝起。
“滴滴滴…”排雷小队遇上异常。
“短笛呼叫大老板,发现可疑爆炸物。”话筒里传来崔中士的声音。
“去看看吧。”柳时镇和徐大荣二人向战士们的方向走去。
“报告,是2mm雷管炸弹。”老幺穿着厚重的防爆服,在大缸罐一样的头盔里说。
“小心,这个杀伤半径很大。”柳时镇命令。
“怎么办?这种随时会爆炸的要写公函请求美军协助。”
柳时镇环视四周,草甸子已经用有倒刺的钢丝网圈围起来了。警戒线圈外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们好奇的看他们扫雷,看到柳时镇还热情的挥挥手。对于他们的年龄来说,一条钢丝圈可是挡不住好奇心的。
“哈利波特,我的口号是什么?”
“无事安逸!天下太平!不干苦差事!”
“任光南中士,什么是苦差事?”
“第一,写请求协助公函!第二,写请求协助公函!第三,写请求协助公函!”
柳时镇得意地笑了:“这雷我们来排,有什么事情就有我这个现场负责人担着吧。”
“谁?!谁这么胆大!”大队长气的大声吼道。
柳时镇大尉和徐大荣上士笔直的在大本营军帐里立正站好。
“说了多少次,我们只负责清除没有爆炸可能的雷,会爆炸的交给美军处理!谁干的!”
“报告,是徐副队长……”徐大荣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时镇把自己卖了——“没有拦着我。”柳时镇说话还大喘气。
“副中队长,你为什么不拦着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写请求协助公函!”柳时镇整个人开始表演。徐大荣一脸黑线的看着柳时镇,算是配合战友了。
“我还以为公文已经写好了,”时镇掐着腰激动地对徐大荣说,“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副中队长文采斐然啊!简直就是公文界的托尔斯泰啊!徐大荣,神笔徐大荣啊!”
大队长被柳时镇手舞足蹈的表演搞得有点懵,徐大荣佯装叹了口气。
大队长回过神来:“呀!你们这帮臭小子!还不去给我负重跑!”
“我们是威武的民族之子——前进在保卫祖国的征途上——”柳时镇和徐大荣一边跑一边唱军歌。
“来了来了!”老幺喊道。战士们从宿舍里出来列队。
“我们度过的青春——”柳时镇和徐大荣路过——
“列队,跑步走!”
战士们跟在两人后面,“两人受累了!哈哈哈哈!”然后一哄而散。
徐大荣依旧是黑脸副队长,而柳时镇回头开心的和战士们一起笑,步伐更有力了。
两个人响亮的歌声在饱受战乱的土地上传向远方。这片美丽古老的土地,渐渐习惯了来自陌生大陆的语言,默默地环抱着这群为了保卫她而长年离开自己祖国的年轻人。
“比起写报告,还是受些体罚比较好啊,哈哈。”柳时镇一点没有受罚的郁闷。
“你确定要受体罚吗?”徐大荣停下脚步恶狠狠的回应道。
“团结——一致,同仇——敌忾——”时镇继续边唱边跑。
“喂,你在干嘛呢?”柳大尉问正在挖沟的金起范。
“报告中队长,一等兵金!起范!在挖排水沟!”金起范立起铁锹,挺胸回答。
“我看到你在挖排水沟了,可你这样挖,挖到明天也挖不完。我来给你示范。”柳时镇边脱作战服边说。
“像这样,腰和手臂用力……”啪的一声铁锹的木把断了,尖刺划伤了时镇的手。
“哈,原来挥锹真的会受伤啊。”时镇笑着自言自语。
“啊啊,血!”金起范迅速掏出一只签字笔,拽起柳时镇的胳膊在小臂上写上了几个大字:因为挥锹而受伤。
时镇回过神来:“呀!你在干嘛!”
这时徐大荣来了。时镇转向他:“你把这个笨蛋带到遥远的异国他乡来干嘛呢?”
“他很可爱啊,”徐上士抬抬下巴,“而且一等兵金起范做饭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徐上士毫不掩饰的夸赞道。“说吧,还差什么?崔中士的生日,说好要做牛排。”
“啊,这周末是崔中士的生日。”
“报告,还需要红酒和奶酪。”
“你去搞定红酒,我负责掩护。”柳时镇对徐大荣说,两人会心的一笑。
酒吧老板莱娜有一张轮廓漂亮的脸,成熟的年龄给她的气质加了分。她身穿黑色亮片抹胸,漂亮的胸线和动人的腰肢展露无遗。紧身七分裤,把这美好的线条一直延续到地面,落在目不转睛的柳大尉和徐上士眼里。
她走到他俩中间,把红酒放在吧台上,修长的手臂搂住时镇和徐大荣的肩膀:“宝贝儿,这是你们的红酒。奶酪厨房在装了,请你们稍等一会儿。”说完扭着她性感的腰绕回吧台,还不忘飞了一个媚眼。
“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啊!”柳大尉目光一直跟着莱娜。
“是给我的,你每次都误会。”徐大荣的目光也一直跟着莱娜。
“我要的东西来了吗?”一个亚洲女人来到吧台前,用法语低声问莱娜。
莱娜从柜台下拿出一只枪,放到女人面前:“小心点哦。”
柳时镇和徐大荣纷纷看去,瘦小的亚洲女人烫着齐耳短发,眼睛细长上挑,有着特别的味道。
“啊,好沉啊,这个该怎么用呢?”她抓起枪,突然将枪口对准旁边的时镇和徐大荣。两人赶紧抱头趴在桌上。
“怕了吗?看来效果很好嘛。”她换成韩语说。
莱娜在一旁偷笑。
时镇突然一伸手,轻松夺过亚洲女人的枪——现在,枪口对准了她。
“枪可不是宠物,对着谁子弹都会飞出去。”柳时镇劝诫。
女人举起两只好看的小手,倔强的板着脸,突然她伸出两只手像松鼠一样抢回她的枪。莱娜继续冷眼旁观。
柳时镇手臂微微一抬,躲过女人的手,迅速上膛。这对于特种兵的他,简直轻松的赛过灰尘飘在空中。女人害怕了。三秒不到,弹匣和枪栓已经拆好,放在吧台上了。
“韩国人?”时镇问她。
“说韩语的一定是韩国人吗?”她忿忿地说,“我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赶紧去抱起桌子上被卸了的枪。
“有什么了不起!”她走掉了。
“她是谁啊?不像观光客啊。新面孔?”柳时镇问莱娜。
莱娜收起笑容:“这里有两样东西不卖:情报,和女人。”说完把一盒奶酪放在两人面前。
回到驻地,海星集团的厢式板房已经到了,崔中士正在指挥运输机移动。
徐上士拿着从大本营拿来医疗队名单:“看过名单了吗?”他对着正在出神的柳时镇说。
“看过了。”时镇没有看他,眉头紧锁。
“这个组长,就是那位医生吧?”
姜暮烟这个名字,很美,也很少见,海星集团,年龄也符合,不是她是谁呢?
“她知道你在这吗?”徐大荣剑眉一挑。
“不知道。”时镇淡淡的反应。
“看来,这缘分不浅啊。”徐大荣感叹。
又能见到她了吗?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呢。可是……
“是呀,也许不仅仅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呢。”
夕阳的光线把营地的染成橘色,显得格外温暖。时镇紧锁的眉显得那么忧伤,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有所欢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她离开后心灰意冷,还是已经期盼夜晚快快过去,明天,她也来到这片土地的明天,早一点到来。
乌鲁克国际机场,没有见到候机楼,飞机已经返航,医疗队一行人站在跑道上,每个人身边都是一个大旅行箱,傻愣愣的站着。
乌鲁克的正午,阳光强烈,涂过防晒霜的皮肤依然能感到刺痛。
“啊,真是的,我已经要热死了。”宋医生嚷嚷,喝了口水,“干嘛把我拉到这个鬼地方啊啊啊。”
河护士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联合国方面说了会派人过来接我们,大家再耐心等等吧。”暮烟烟灰色的丝巾包着头,皱着眉头焦急等待。
大家正等的口干舌燥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宋医生接了电话:“喂,你好……谁?李什么?……李社长?我不认识李…韩硕元?那不该是韩社长嘛……啊!”他突然像被电击中了一下,“理事长啊!您好!……啊,我手机是山寨货……我们已经到了,都很好…姜教授?请您稍等。——找你的。”他把手机递给暮烟。
“我是姜暮烟。”暮烟皱眉说。
“很热吧。”话筒里传来理事长的声音,“现在改变主意还来的及——我有很多理由可以把你调回来。”
“不必了!我以为你把我叫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够极品了。没想到你手段居然这么卑鄙,真是小看你了!”暮烟毫不犹豫的骂道。后面一群人面面相觑。
“我告诉你,我也在电视上露过脸了,VIP资源也有了,回国我就立马辞职另立门户。你给我等着!听清了没?!”说完挂了电话。
暮烟低头稳定了下情绪,转身对队员坦白:“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被派来这里了吧!。啊,飞机来了!”她勉强笑笑,鼓励大家。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一架军用CH运输机从一个小黑点慢慢变大,轰响着越过他们头顶。巨大的气流将每个人的头发吹起,将行李箱吹走,将暮烟的丝巾也吹到空中。丝巾柔软地划过一道曲线,在空中像海浪一样转了个圈,缓缓的落下。暮烟看着丝巾,仿佛她心里缠绕着的百种心绪,那些关于她的抗争和妥协,她的坚强和柔弱,她的天真与世故,她所有的眼泪和所有的欢喜,她曾经的像一个橡树一样孜孜向上生长的自己和未来充满坎坷的路途以及微小的期许,还有,还有对像这条淡色的丝巾一样轻轻的,绕在她身上的,对那个吸引她的男人的思念……
所有人的眼睛都随着这个庞然大物移动,直到降落。舱门打开,五位身材挺拔身穿韩国军装的军人走下悬板。暮烟赶紧追了几步,正要弯腰去拾起丝巾,突然有什么熟悉东西好像牵着她一样,让她抬起了头,将视线落在了前方——
时镇,柳时镇吗?
时镇带上太阳镜,最后一个下飞机。但当暮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从战友中间穿过,大步走到了最前面。暮烟娇小的身体半蹲在丝巾滑落的地方,她抬起身,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脸,那张让他想念已久的脸,他火热的目光藏在黑色的镜片后面,借着镜片的掩护,大胆的看着她,一秒都没有离开她。
不想离开。
时镇带着太阳镜还是被暮烟一眼认出来——和职业有些不相称的肤色,俊秀的下巴,穿着浅色的派兵服比起在国内的略带深绿的野战服,更接近太阳的颜色。她的身体好像突然停摆的钟表,每一个神经都都困在一个名为“柳时镇”的时间里。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的爱笑的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在燥热的风中,他从她旁边径直走过。
一阵风吹过,飞机降落吹掉的丝巾又在地上沿着跑道线滚了一下。时镇停在大家面前,手放在腰间的武装腰带上:“我是本次负责医疗组警卫工作的莫乌鲁中队中队长柳时镇大尉。很高兴见到大家。”——虽然他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
“您好!”医疗队的人纷纷回礼。
“本次我们将要乘坐我身后这架CH-47运输机前往莫乌鲁机场。”徐大荣说明,“每人只能携带一个军用口袋的物品,剩下的物品将通过陆运明日抵达。”
时镇趁徐上士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到暮烟的丝巾。他拾起丝巾,默默的走到暮烟面前,把丝巾递给她。暮烟迟疑的接过丝巾,手指微微碰到了他的手。他感到了命运的力量把曾经像分离而去的两条线重新搭起。也许只是徒劳,也许重逢只是徒劳,她还是那个崇敬生命的医生,而他还是把生命贡献给国家的军人。他收起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拿出军人的毅力不再去靠近她。
在大起大落的人生面前,暮烟已经感到疲惫不堪。而在这千里之外,被抛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遇见了时镇。
她默默的接过丝巾,却不知道,是否该接过这绕了地球大半圈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