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镇大尉派兵期满前的最后一天,照常查营,照常带队排雷。仿佛没有一纸调令,什么都像之前的八个月里的每一天一样。
而时镇的眼神却不一样,他站着越野吉普旁,手肘放在前盖上,神色凝重。
傍晚归队后,回廊上已经摆上了长桌,比平日里更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在桌面。
夕阳的余晖下,姜医生的倩影出现在热闹的桌边。
“您好,正要去请您呢。”金起范对她说。
“好丰盛,还有蛋糕?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说是送别会。”崔护士站起身回答。
暮烟看来没有得到任何头绪:“送别会,谁的?”她微笑着问,并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停顿的那一秒。
崔中士在这停顿的一秒后,告诉她:“是中队长的送别会。”
姜暮烟依然微笑着礼貌附和:“中队长的话——”突然她的笑容僵住了,中队长——“是指柳时镇大尉吗?”
“是,中队长派兵期满,明天回国。”崔上士回答。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最终落到天际之外,天空渐变成繁星的舞台。
姜暮烟愤愤地来回在回廊废墟的空地上踱步,“怎么可以这样,都不说一声。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呢!”
她拿起对讲机,把频道调到三。
“弹药库二十点三十分检查完毕,继续执勤。”有人报告。
“收到。”
军人的任务还挺繁忙,一长串交接后,终于回归了寂静。
“柳时镇大尉,你怎么可以这样!”姜暮烟趁着没人说话的空隙,抓起对讲放在嘴边,假装对时镇吼道。
“BIGBOSS呼叫,”熟悉的声音响起,吓了姜医生一跳。
“哎呦,”她叫了,“吓死我了……”
“看得见姜医生的队员,请报告位置。”时镇语气有些客气。
“我在这里,怎么了?!”姜暮烟不假思索地按下PTT键气哼哼地回复,然后……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姜医生?”时镇的声音在无线电波里更加性感,“你怎么能听到军方频道?”不会是和自己一样的原因吧,“难道是间谍?”
姜暮烟拿着对讲机,好像拿了块烙铁。
“这里是哪里?我要见面。”柳时镇霸道地追问。
时镇双手放在胯上,姜暮烟侧身对着他。
“我要回国了,听说了吧?”
“听说了,整个军营我是最后一个听说的。”暮烟赌气不想看他。
“昨天中午我想跟你说,可是你走掉了,记的吗?”时镇好像很讲道理的说,帅气的脸庞,照亮了黑暗。
“那你要抓住我呀!”暮烟终于肯看他了,“连二等兵瑞恩都救了,留住我有那么难吗?!”
“姜医生生我的气,好像对我有利,对吗?”他的目光,直视着暮烟的眼睛。
“错。”暮烟迎上他的目光,大声回答。
“姜医生还在心烦意乱吗?”他的剑眉变的咄咄。
暮烟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回答。
天空已经彻底漆黑,衬着钻石般闪耀的繁星熠熠生辉。
“我知道了。”时镇看着她的眼睛,这样清澈、直率的、对他毫无保留的眼眸,聪明如他,怎会不懂呢。可是,再难的事情,也不想放弃:
“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那天没有经过你允许就吻你的事情——”
“我说了——”暮烟打断他。
“我该怎么做呢?是表白,还是道歉呢?”他的眼睛不再是白天略略发褐,而是像被天空染过的深黑。这深黑的瞳仁上,斑驳的泪光,好像把宇宙繁星都倒影其中。
回廊的残垣在黑暗中蜿蜒成了一座迷宫一般,姜暮烟就站着这迷宫的入口。
她茫然所措地屹立在这个起点,面对出口的时镇,她心意明朗,然而她自知通向终点的道路,是有多么曲折。
她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不愿放弃她追求的生活,不愿放弃更容易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理念,尽管,那也许不是她的初衷。
她多希望对面那个时镇,像他战斗时那样,开着直升机带她直达终点,省去这一切迷茫和畏惧。
然而她对面的人只是英姿挺拔的站在这迷宫后面,眼里泛着星光,用一颗赤诚的真心,等待着她的答案。
为什么如此艰难。
“柳时镇先生,你很帅,虽然很帅,却很危险,因为危险,所以不喜欢。”她缓缓说出,每一个短句,都让她倍感艰难。
她脑海里闪过她和时镇相遇以来的一幕幕,那些迷人的微笑,措手不及的离别,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这些复杂而庞大的感情,纵横交错在她的身体里。
“所以,我想要更多的时间,理清头绪,消除担心,考虑和这个迷人却危险的男人试着交往。”她认真的看着时镇。
“可是柳时镇先生你却总是这样离我而去,无法埋怨你就这样离开,又不能缠着你不让你走,”暮烟鼻子一酸,红了眼睛,“自己很难受,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长长的睫毛下面,泪水快要决堤。
“所以觉得你很讨厌。”终究,还是忍住了。
“道歉吧,我接受。”她下定决心。
迷宫消失了,时镇俊秀的眼睛里,倒映着她静默的脸庞和飞扬的头发。
他把双手从腰间放下,挺直了上身,以完美的军姿站立。
“对不起。”这是她要的道歉。
“祝你,永远健康。”他行了标准的军礼,离开了。
满天的繁星下,两人各自无眠。
姜暮烟点燃了她随身带着的蜡烛,沉思许久。
柳时镇躺在床上,翻弄着自己的军牌,50-10056,柳时镇。这个大韩民国每个男人都有的牌子,在他这里却成了他人生最艰难的任务——摘下姜暮烟这颗最亮的星的阻碍。
这次,是最后一次被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