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避暑庄园回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是至夏过得最轻松自在的,晋轩一直没有出现,两人却很有默契的糊弄了所有人。虽然心兰几姐妹也偶尔听到晋轩为某个女人一掷千金的传闻,却都聪明的置之不理,大家心照不宣的认定,晋轩于至夏,确实是低就了。
可惜做为当事人的至夏却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只是这段时间晋轩却没有再看到她。因为有一次清晨去城西一个公园写生,遇到了以捡破烂为生的小佳爷孙俩,于是就画下了两人天为被,地为床的生活场景。并且从此不可自拔,天天往城西跑,她实在好奇现在居然还有这种穷困潦倒,却不被社会关注的弱势群体存在。
直到有一天她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小佳,在公交车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是身无分文,更让她觉得悲哀的是,她不用看通讯录就知道,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居然只有晋轩。所以接到她电话的晋轩并没有多少惊喜,因为她语气中的不情愿是个白痴都听得出来。
当晋轩开车来到站牌时,就看到了戴着遮阳帽,穿着热裤,脚踩帆布鞋的女人,背着画板的她,更像是一个大学生。
车子一停下,她马上拉开车门,当她发现抱着画板有些不方便时,晋轩的车已经发动了,也不敢请他停车,只得费力的跪在座椅上将画板放到后座上。于是晋轩就很方便的看到了她被太阳晒得粉红笔直修长的双腿,就连阅女无数的晋轩都不得不承认,这场景够让人想入非非,热血沸腾的。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只得费力的找个话题:“为了画个画从城东跑到城西,你们所谓的艺术家都是这么矫情的吗?”
虽然被人冷嘲热讽,但想到此人有可能是丢下某位红颜知己来解救自己于水火,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接受。
“我也想啊,不过兰姨很喜欢在附近的公园跳舞,我不想碰到她。”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
“你就每天穿这样去打车?”晋轩不冷不热的问道。
“我坐的公交车。”至夏头都不抬的回答,翻看着通讯录,晋轩瞟了一眼,全是英文。
“那麻烦你下次穿整齐点,如果出了点事我可没办法跟叔叔交差,他可是以为你一直和我在一起的。”被人无视到这种地步谁的心情都不会好,何况是晋轩。
至夏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看他,马上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而且你很快就会自由了。”
就在晋轩还没有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拨出了电话,却又迅速的将电话举起离自己的头远远的,响了几声后,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咆哮的声音,用的是非常流利的中文:“莫至夏,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我在上班,你又想让我换工作是不是?”
至夏开口了,带着晋轩从不曾见过的讨好的口气,用的却是英文:“jerry,对不起下个月我赶不回去了。”说完又谨慎的将手机移开,于是晋轩很方便的听到了那个男人的怒吼:“莫至夏,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将你的画全部烧掉,将汤姆渚汤吃了,不信你试试看。”
至夏苦笑着摇摇头,晋轩觉得她的英文比中文说得流利得多:“你知道我会回去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了,可是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需要帮助。我想办完一个画展就回去,一个关于流浪人的画展。好了,越洋电话费很贵的,而且我现在很穷你不知道吗?”
男人似乎冷静了下来,语气变得温柔:“我会打钱给你,但是一定要小心别再被人骗了,还有胃疼过没有,每天按时吃饭记得吗?”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那边很果断的挂了电话。
原来她早就想好了退路,还以为她这十年的感情世界应该是空缺的。晋轩心中五味杂成,半响冷冷的问:“你男朋友?”
至夏似乎被他问得莫明其妙:“他是我经济人,在英国我的事全是他在打理。”
“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回来长住对吗?”晋轩的眼中是隐忍的怒气,既然早就想好了,为什么又来招惹他?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至夏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是回来给妈妈扫墓的,我怕爸爸不记得她的忌日。”
晋轩冷笑一声:“就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吗?”
至夏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深思,当然还有贺成!不过,这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不是吗?贺成应该过得很好吧,他们早已是‘相见争如不见了’。她的沉默给了晋轩最好的答案,他的语气更加不耐烦起来:
“所以莫至夏,做为别人眼中你的现任男朋友,你是不是应该有一个交待呢?”
“很抱歉利用了你,而且当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我想你的女人那么多,少了一个谁都不会奇怪的。”
前面是红灯,晋轩停了车,扭头死死看了她几秒钟:“莫至夏,如果你没有钱,可以向我要的,至少我现在是你男朋友,我的女人找别人借钱,传出去会笑死人的,我也丢不起那个人知道吗?”
“我不是借钱,我的钱都在英国,杰瑞觉得我这个人太容易骗,所以不让我带太多钱。”至夏没有办法只得说出真相。
“你就那么相信那个男人?”
“反正这十年他也从没有骗过我。”
正好绿灯亮了,晋轩一脚踩下油门,心里有杀人的冲动。这个女人的人生还真是简单,十年前是贺成,之后的十年是那个叫杰瑞的男人,他算什么?
此时正是堵车最厉害的时候,他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却又想起刚才听到电话里那个男人说她胃不好的话,只得就近找了家餐厅,万幸还有车位。
坐着等餐的时候至夏真诚的说:“真对不起害得你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下次我注意点不会再麻烦你了。”
晋轩不想说话,死死的盯着她,是怕她饿好不好。至夏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转了头,却发现更加尴尬。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工薪一族,所以气宇宣昂的晋轩越发显得鹤立鸡群引人注目,而现在这只招蜂惹蝶的花孔雀正想吃了自己。
还好服务员上菜了,至夏马上挟了一大块鲈鱼,小心的去了刺,放到了晋轩面前,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鲈鱼?”刚刚光顾着生气了,这时才发现她点的居然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兰姨每天念叨,想不记住都难啊!”
“莫至夏,说一句好听的会死你呀?”晋轩的肺都快气炸了。刚刚下喉咙的鲈鱼就堵在了心里不上不下,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吃完饭路上还是堵,走走停停的。至夏看他一直看表,心里有些愧疚。但她本就性子高傲淡漠,不善与人交流,虽然明知是自己让晋轩生气,只是想着我以后不再麻烦他就是了。如此想着想着竟也就坦然了,像以往一样闭目养神起来。
晋轩心中那把无名火把他给烧的,肇事者却在睡觉,他随手打开音乐,想舒缓一下心情。立刻,萧煌奇悲伤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着。
多想要找到一丝挣扎在你的脸上
可是你美得冷得淡得像月亮
等着你的那辆车灯闪了一下
像催你早早了断我们的过往
约好要每年回到初拥吻的地方
划一个记号写下相恋的感想
等明年我剩一个人坐在堤防
该唱首什么歌来纪念爱的傻
让你逃亡,又让你回航
让你依赖,我也让你倔强
只要你微笑,带一点感动的泪光
我就得到可以再给的力量
我让你飞翔,又让你说谎
我让你苛求,我也让你奢望
我还以为爱,就是要体贴的退让
我们一起盖的罗马你却跟他拆了城墙
踩过我用挚爱建筑的天堂
至夏却轻轻睁开了双眸,眼中波光流转,直到一曲终了,幽幽地问:“这是谁的歌?”
她刚回国,对华语乐团并不了解。不知为什么,一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晋轩心中燃烧的烈焰就熄了大半,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些:“萧煌奇,一位盲人歌手。”
“要经过多么绝望的爱情才能写出这么痛彻悱的音乐。她随口哼唱了两句,音色却是极美,将晋轩心中仅有的一点火气也彻底的熄灭了。
“这些年,你后悔过吗?”晋轩问过就后悔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
至夏转头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景:“小时候,我喜欢苏东坡,不是因为《水调歌头》,而是他曾经写过一首词纪念他的亡妻。”她随口细细读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远处话凄凉。纵使相缝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读完,她已是泪流满面。
“忘了他吧,至夏,你值得更好的人!”晋轩压抑住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此时的她是那么的柔弱,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去呵护。
“我想妈妈是幸福的,因为她到死的那一刻都认为爸爸是爱她的。是我太苛刻,总认为爸背叛了妈妈,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他的人生不能因为妈妈的离去而结束。所以这一次回来我已经了无遗憾,办完这次画展我就回英国,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
此时车已经到了至夏家的楼下,晋轩将车熄了火:“至夏,你确定异国他乡就是你最好的归宿吗?你确定叔叔对你的离开就没有遗憾吗?”
当然不是,至夏摇摇头,只是留下真的还有意义吗?她没有王弗的幸运,值得一个十年来为她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人。曾经的刻骨铭心,只是留在他人心中一个可怜的笑话,她的离开,只是逃离曾经属于过去的世界,继续做一只驼鸟,不念过往,不想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