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似乎形成了一种僵局,帝国士兵都是银铠甲,土族人则多半是兽皮黑袍,两拨人马的盾牌贴着盾牌,紧紧推挤在一起,形成黑白分明的两团人潮,士兵们根本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以军士长醒目的红长缨头盔为方向前进,其中也有体弱病痛的人跌倒在地,除了极少数人被及时救起,多半被友方踩踏而死。
双方的弓箭手则远离战团,一刻不停地向互相射击,阵地上白茫茫一片插满了箭矢,几无下脚之地。
杨言身为主帅,被身着重甲的盾兵们层层护卫着,形成一个椭圆盾阵,他坐在圆心当中一边听取传令兵的报告,一边向各将领发号施令。
有人报:“报告中军大人,昭月公主已经率人杀入左翼敌阵!”杨言听了,不觉一阵头疼,这个时候公主不好好呆在后方,却跟他添乱。
“胡闹!你们怎么不拦着她!”
“小的拦不住啊!”
“传令下去,让薛然点两千人去护卫公主,将她给我拽回来,她要怪罪就说是我的军令!”
“是!遵命!”
杨言又向左右道:“右翼的焦伟打的怎么样?损失如何!”
“报告中军大人,焦伟的军队虽然成功挡住了敌人骑兵三次冲锋,但是损失惨重,他自己也受了伤,仍不肯下来,还在前线指挥。”
杨言叹道:“是条汉子,咱们右翼防守最薄弱,敌人看来是想在右翼撕开条口子,坚决不能让他们得成。”说完又看看天空,对众将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中军大人,现在是子时三刻。”
“薛廷的人估计已经绕到敌人后方,咱们是时候反击了,传令下去,让预备队投入战斗,力图一战歼灭敌人!”
“遵命!”
杨言说完站起来,拨剑对众将道:“诸位!敌人此次夜袭,想让我们自乱阵脚,然而我们却顶住了他们的攻势,现在是时候让他们领教我们的厉害,兄弟们,跟我一起冲啊!”
“冲啊!”战鼓声陡然大增,呼喊声响彻天地。
随着杨言的一声令下,帝国军队发起了全面的反攻,士气大增,土族人虽然个个英勇,战场纪律却不如帝国人,被突如其来的反击打个措手不及,帝国军队一下将战线向前方推进了数十里。
离前线数里之外的一个山头上,土族酋长安诺米亚骑马在山头观察战况,随着战局的急转直下,他的眉头也越邹越紧,传令兵一遍又一遍地向他报告着让人失望的伤亡情况,他的心情也随着激增的伤亡人数落入谷底,他后悔没有听取长老们的意见,而且还低估了帝国人的纪律和决心,尽管如此,他还是残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懦弱的帝国人战斗意志突然崩溃。
正在此时,有人匆忙跑过来报:“我军后方发现敌方大队人马,正极速赶来。”
“怎么会这样?”安诺米亚不可置信地看着睁大了双眼,为避免被敌军包围全歼,他不得不让最后一丝胜利的幻想破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长叹一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随着喊杀声渐渐的稀少起来,天色也越来越亮,不知何时,乌鸦和秃鹫遮天蔽日地在战场上空盘旋着,发出令人刺耳的尖叫声
有人在战场上搜集着武器,有人搬运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有人在嚎哭,有人哼起了忧伤的曲子,血腥味弥漫整个战场,让人闻之欲呕。
一处小山坡上,杨言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战场,他身上血迹斑斑的盔甲布满刀剑的划痕。
这场胜利并不让他感到高兴,因为没有骑兵的相助,有一部分敌军借着夜色逃走了,错过了全歼敌军的大好时机。
来不及感慨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于是回到营帐里召集将军们讨论战后事宜,这些人有的被用担架抬来,有的头上包裹着纱布,其他人则是满脸污垢,浑身是血,一个个狼狈不堪。看着众人这副景象,再看看自己,活像一群丐帮聚会,大家都笑了起来,笑的很真诚,很放松,在笑声之中,杨言感觉和他们的心靠的更近了,他们也觉得主帅用智慧和勇气证明了自己。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中军大人万岁!”大家也跟着一起呼喊起来,这声音传到军帐外,外面的守门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接着越传越快,伤兵们、禁卫军们、军官们、士兵们、最后整个军营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杨言倍感激动,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是他第一次率领军队获得的胜利,注定在他军事生涯里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先是表彰了将士们所作出的杰出贡献和牺牲,承诺向议会通报有功将士名单,接着又听取了各将领汇报的伤亡数字和战果。
这一役,杨言以四万步兵对抗敌军两万骑兵和三万步兵,斩首二万人,俘获五千降兵和八千匹战马,自身伤亡仅九千人,算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大捷。
“幸好我没有相信敌军只有一万人的谣言,所以派薛廷去抄他们的后路,不然这样打下去,只怕伤亡会更大,虽然这一仗我们给予敌人沉重打击,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这土族人估计还保存着一部分实力,我们要尽快找出来全部消灭。”杨言沉声道。
“中军大人想的没错,可是那五千降兵该如何处理呢?”有人道。
“你们以前抓到俘虏是怎么处置的?”
“当然是杀掉!这俘虏必须分出人手看押,还得耗损军粮养着,让他们加入我军,又怕打起仗来临阵倒戈,杀了一了百了。”众将点头道。
杨言也赞同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去办吧。”
“慢着!俘虏不可杀!”只听一阵娇喝从外面传来,众将看时,却是昭月公主驾到。
众人连忙向她行礼,杨言也让出位置来请她坐下。
只听昭月对众人道:“你们也太残忍了,这可是八千条性命,你们说杀就杀,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仁慈之心,土族人现在虽然叛乱,战争之后也还是我贺兰家的臣民,父皇知道了也短不容许你们这么做的。”
“可是公主,土族人与我们不同种不同语言,若是贸然收留的话,只怕遗祸无穷。”众将大部分持反对意见,这些人久经沙场,俘虏造反的事也遇到过不少。
昭月笑道:“这样吧,你们暂时派人捆绑着看管几天,我那边有联系好的奴隶贩子即将赶过来,到时候咱们将这些降兵分散卖往全国各地,所有收入都充作军费,你们看怎么样?”
杨言登时无语,这公主绕来绕去还是想着要做生意,换做是他,做奴隶还不如死了更好,此时不忍拂了她的意,于是点头同意。
当日昭月和杨言一同率众公祭阵亡将士,接着又去看望受伤将士,忙完这些已经是晚上。
杨言下令解除禁酒令,庆祝胜利,整个军营登时欢声笑语,许多人围着篝火跳舞作乐。
彼时公主和侍女们也在銮舆内喝酒庆祝胜利,丰盛的酒菜摆的满满的一桌。
众人正要开吃,昭月却找不到杨言的身影,于是问旁边的宸儿暖姝道:“你们老爷这会子怎么不见人,难道在前面和那些将军们饮酒?你去叫他过来,让本公主敬他几杯。”
宸儿暖姝笑道:“老爷说这个时候最怕敌人偷袭,所以他带着将军们正在各处查岗呢,让公主先吃喝好,他随后就来。”
昭月点点头道:“看来本公主让他当主帅果然没错,对了,前儿我听侍女说你们跟他吵起来了,脖子上还整了个伤口,有没有这事?本公主早就想问这事,谁知又给混忘了。”
二女一听连忙吓得跪在地上道:“请公主责罚,奴婢和老爷比武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他。”
昭月冷笑道:“幸好伤的不重,不然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不说杨言如今是我军主帅,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我军的生死存亡,断不容有失,换做一般奴才这样伤了老爷,那都是难逃死罪!”
二女一听,脸色登时苍白起来,公主这么一说摆明了要治死罪,一时瘫软在地上。
宸儿连忙道:“不关暖姝的事,老爷是我伤的,公主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暖姝也哀求道:“奴婢也有疏于照看之罪,请公主一并治罪。还请公主不要伤了宸姐姐的性命,老爷可疼她了。”
昭月扶起二女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们了,不过是给你们提个醒,以后服侍他的时候要多留个心眼,别马马虎虎的不当回事,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众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报:“中军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杨言穿着一身家常青袍,红着脸昂步走了进来,先向公主行礼。
昭月笑道:“正说你呢,就来了,看样子在外头没少被人敬酒吧。”
“官兵们太热情了,挡也挡不住,还好我有些酒量,反而灌趴下几个家伙。”他说着看向宸儿和暖姝,不由得奇道:“这大喜日子你们哭什么,难不成抢不到酒喝?”
二女连忙拭泪强笑道:“刚刚去厨房不小心被烟雾迷了眼,你少喝点酒吧。”
昭月也道:“没错,你身为主帅应该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不过难得破一次例,少喝一点还是应当的,本公主在这里就代表姐姐、代表皇上以及整个皇族,先敬你一杯,祝你继续旗开得盛,为帝国扫平乱党,澄清宇内!”说着,拿着杯子以袖遮脸,抬头一饮而尽。
杨言接过侍女手中的杯子,向公主笑道:“多谢公主鼓励,我一定不辜负公主的期望!”说着也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