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烈日下的江知命挥舞着手臂,抛洒着汗水,银色大刀反射着刺目的光芒。癫狂中的江知命,吟着太白诗仙的《侠客行》,瘦弱的身姿在光芒映射下竟是飘然洒脱。
也不知是侠客行的荡气回肠,还是江知命此时的飘然身姿,路瑶竟是看得醉了。
那只是做着蹩脚基础动作的身影,却似绝世高手一般。
只是这一切,被一声冷哼打断。
江知命停住,从超然往我的境界中退了出来,顺着众人的眼光一起望向将将进入院子的人。
好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俊杰。
好一个气宇轩昂、冷酷无情的青年俊杰。
他微皱的眉头,冰冷的眼神,紧抿的嘴唇,以及如刀削斧凿般耸立的鼻子,使得望了他一眼的人,不想再望他第二眼,因为那冰冷的寒意让人在夏日也会颤抖。
他极不情愿地松开嘴唇,道:
“谁是这里主事儿的?”
师父不在,赵闯身为大师兄,必须得站出来。他鼓足了气,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顺些,道:
“我师父外出办事儿去了,你有何事?”
冷酷青年不再言语,瘦长的身躯倚着栏杆盘腿坐下,把刀平放于膝上。众人这才瞧见他的刀,一把通体黢黑,看上去朴实无华的刀。
赵闯被人小觑,却提不起一丝怒气。看样子他是要等师父回来。
院中温度低了几分,众人皆是忘却手中活计,立在原地,低着头。等那青年把眼睛闭上,众人皆是喘出一声粗气。皆在想,这如皓月一般的青年,究竟来自何方?来这儿又所为何事?
江知命回过神来,心中羡慕得紧,这便是江湖好汉的风采么?瞧他虽不如何英俊,却仍让人觉得他乃是人中龙凤。
真想如他一般啊。
努力吧,江知命。
继续他的疯魔乱舞。
“可笑,你们便是这般练武的?”
又一声冷哼传来,那冷酷青年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
院中只有自己在练武,江知命便又停下来,疑惑地看着那人。
他又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膝上的黑刀,口中说道:
“难怪没听说这儿出过什么高手,感情全是如过家家一般的。”
他嘴角划出一抹弧度,却连笑也是冷的。
“那应该如何练?还请指点一二。”
江知命是真心请教。却见那人只是抽刀,收刀,复又坐下,江知命束起的白发便散落下来,几缕发丝飘落。
“你一个老头儿,还是回家好生带孙子,莫要再做白日梦了。”
冷酷青年伸手接住飘落的发丝,又一口气吹落。只见他掌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江知命并未生气,他习惯了别人把他当做老头儿,问道:
“如你所说,老头儿便不能练武了么?”
“当然能,如你方才那般过家家,确实可以练。”
那青年也不知今天怎的话如此多,可不像他,许是从那老头身上感应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许是觉得他这般练法真是辱没了刀。
“那我便这般练下去,看看是否当真如你所说。”
江知命竟然说出这句话,让那青年吃了一惊,随即又冷笑道:
“好啊,你若能打败我,我便拜你为师。”
江知命定定瞧了青年一眼,不再言语,继续练习劈砍。他本想用控念术让这冷酷青年吃些苦头,灭灭他的嚣张气焰,却忍住没有行动,害怕控念术对他无用。
那青年此时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江知命练习。
路山终于回来,已有徒弟候在外头,把事情说与了师父。路山进了院子,稍微打量那冷酷青年,便发觉是这一带从未见过的人物,便抱拳严肃道:
“这位兄弟,在下是这儿当家的,不知来我顺丰打行,所为何事?”
冷酷青年站起身,面无表情道:
“差(chai)个靠谱些的人,替我送这封信去踏剑山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与一只钱袋,又道: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送到之后再支付给你一百两。不过要记住,这信只能送到踏剑山庄庄主手中,旁的任何人都不能给。”
“多于的,我想也不用我再说,你们做这一行的,应该懂得规矩。”
若不是他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会自个把信带回去,实在不想在这儿与人打交道。
踏剑山庄!如一声惊雷炸在路山耳畔,他怎会不知踏剑山庄?练刀与练剑之人,便没有不识得踏剑山庄的。踏剑山庄是练刀之人的圣地,是练剑之人的炼狱。
踏剑山庄世代练刀,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名门,不知出过多少宗师级人物,最近的便是当年“一左一右”的右一刀。这青年不愧是名门大派出来的,瞧着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实力恐怕却是在路山之上。
“踏剑山庄大名在下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此去淮安府大河卫恐怕不下千里,这时间上不知可有什么要求?”
路山心想这趟佣金虽然不少,但若是太过苛刻,这差事不接也罢。
青年似乎吃了一惊,心想竟然有这么远了?道:
“再加你们一百两,送到时一并支付你们二百两。时间并无太多要求,一月内送到即可。”
财大气粗,真真是财大气粗,恐怕这院子里所有人此时也只有这个想法了。路山心中更是欣喜,这一趟下来恐怕能挣二百多两。他对青年笑道:
“如此,兄台便安心交于在下便是,我们顺丰打行招牌虽不如何响,品质却是绝对有保障的。”
只是那冷酷青年却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转身对江知命道:
“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等着你来挑战我,我叫林寒。”
说罢,径直离去。
***
路山听女儿诉说完他回来之前发生的事儿,心中焦急,对江知命道:
“你怎的如此冲动,那林寒乃是踏剑山庄子弟,一身功夫连师父恐怕也比不上他,你如何能赢他?还立下如此赌约,你这不是自毁前途是甚么?”
路山越说越气恼。江知命才知道原来林寒如此强横,心中亦是后悔,苦涩道:
“师父,不是你说我们习武之人要保持与强人高手争斗之心吗?”
“你...”
路山对这耿直的徒弟几乎无语,气急败坏道:
“以前也未见你这么实在,你便不会找个实力差一些的高手争斗?这下可好,我看只能寄希望于人家贵人事忙,把你给忘了吧。”
路山又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了的书道:
“这是《鸿羽刀谱》,较为适合你那刀,你且先练着。我今日本欲替你寻只刀柄回来,那打铁的陆师傅说须得把刀带过去,才能打造合适的刀柄。”
“师父,我与那林寒的赌约中规定,我只能练习基础刀法。”
江知命这话完全把师父点燃,他把刀谱扔在江知命面前,便转身愤然离去。师兄们皆是说他怎的如此不懂事,惹得师父不快。
等众人离去,院中只留下姐弟三人。
路瑶瞧着江知命,她并不知自己的眼神已有了些微变化,对江知命道:
“阿命,只要你决定了,便放手去做,我们支持你。”
“就是就是,二哥定要加油,我看着林寒那臭屁的模样也甚是不爽快,二哥定然不会输给他。”
江知命对两人笑笑,幸而,有这两人支持自己。
***
桌上的晚饭已凉透了,路山仍是坐着生闷气。路夫人瞧见了,走过来一边替丈夫揉着太阳穴,一边安抚丈夫,道:
“好了,莫要生气,阿命他也只是一时冲动,过些日子便会忘了这赌约的。”
路山道:
“真要气死我,我看这小子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路夫人恐怕丈夫的气一时难消,便转移话题,道:
“这趟差事的人选,你可想好了?”
这却是是个问题,虽只是一封信,却不能仅仅把它当做一封信对待,若出了什么纰漏,哪怕信封里只是一只鹅毛,若出了差错,他顺丰打行也得遭殃。因此这人选必须靠得住。
赵闯实力最强,却性子直,爱喝酒,容易坏事;乔任善实力凑合,江湖经验却是太少,也不保险。其他徒弟便不做考虑了。
“恐怕只有我亲自跑这一趟了。”
路山叹口气道,这便宜也不是那么好赚的,随即又对夫人道:
“夫人,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返,夫人你可莫要过于想念为夫啊。”
“老不正经。”
“嘿嘿,夫人,时日尚早,不如我们...”
路山朝着夫人嘿嘿地笑,眼中放光。路夫人伸手掐了丈夫一把,起身将烛火吹灭。
第二日路山起了一大早,背起昨夜夫人不顾劳累收拾好的包袱,便出了门。把赵闯拉到角落交代一番,从厨房捏了两个馒头便上路了。
路山精神十足,他已许久没有独自走这样的差事,竟是有些激动,朝着踏剑山庄的方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