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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大亮,人慢慢的多了起来,人来人往的各色人等并没有谁对蹲在牛马市门口旁边的叶欢多看一眼。这种一大清早就蹲在门口想揽个什么活儿的本地甚至外地半大小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叶欢抬头看看天,太阳快升起了。然后叶欢从怀里扯出布条,略裹了一下,然后紧实的缠在了头上。好像脚有些不舒服,脱下一只靴子磕了磕,然后又重新穿上,昨晚垫进去的一块木垫不动声色的落在了袖子里。
叶秋站了起来,一跛一跛的向前走取。
瘸子特么还想揽活,真是可恶,这些讨厌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什么活儿都不好干了。旁边渐渐也来到此处等活的人在心里鄙视的骂道。
瘸子叶欢很快就看到了总是让何铁牛魂牵梦系的刘胖子毕罗店。因为真的是个胖子,很大的胖子。
叶欢走近店门口,总算知道何铁牛为何对这个店如此推崇了。小店不大,但是异常干净,干净的绝对不像是开在牛马市旁边的店。
里面应该是炉子,有个身影在里面忙碌,估计是刘胖子的浑家。刘胖子站在摊子前,把大笸箩里不同口味的毕罗分类摆放的整整齐齐,然后用一块干净的厚布细细的搭上,既不会快速凉去,又恰当好处的每种口味都露出一个,在这初冬的晨光里发出诱人的香气。
站在笸箩后面的刘胖子微笑着看着路人来往,等着饥肠辘辘的商贩来买自己这些来自长安城的美食。如果不是刘胖子近一米九的身高。目测足有两百五六十斤的体重看起来在这个成年男子普遍身高在一米七左右的时代看起来颇为骇人的话,妥妥的后世鹏城哪个街边早点摊的再现。
叶欢忽高忽低的走了过来,对着笸箩里的笸箩仔细打量了再打量,吞了下口水,然后开口说道:“胖老倌儿,这个饼饼啷个钱啊?”
叶欢的父亲是川人,母亲是粤人,支援祖国三线建设来到了西北山区那座开始只有四位数字编号的重型特殊钢材钢铁厂,在这里为祖国的军工事业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一生的美好时光。家里面,叶欢说普通话,母亲偶尔说粤语,父亲时不时骂几句格老子,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家里只能听到普通话的声音。钢厂的居民和孩子们与本地人几乎没有交流,说着普通话的钢厂人与说着土话的当地人似乎活在两个世界里。七八十年代厂里效益好福利好时,钢厂是当地人最羡慕嫉妒恨的地方。说着普通话,穿着打扮在当地人眼里几乎和遥远的大城市一样的钢厂孩子们是一个封闭的圈子,从不和当地的孩子玩,偶尔在外面集团遇到,打群架是最正常的交流方式,这个时候哪怕平时再不对付的钢厂子弟们都异常团结,如果哪个钢厂孩子吃了亏,下次一定要揣着三棱刮刀和钢管找回来,没有家乡的钢厂孩子们如同那些海外的游子们一样总是有着强烈的漂泊感,越是没有的东西就越是敏感。在叶欢初二那一年终于出了人命,几个钢厂孩子被十几个本地孩子围住后,钢厂孩子掏出腰里自己找厂里大哥们用小车床车的军刺捅了上去,结果三死四重伤,这个案子当时轰动一时,这事也成了叶欢母亲坚决要求叶欢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厂区的最重要原因。叶欢上大学后就很羡慕那些有着一口自己专属方言的同学们,也就总是模仿者父亲的口音和那些川省的同学摆龙门阵,学着母亲的口音和来自珠江畔的同学聊羊城的早茶竹升面,自己母亲最魂牵梦系的一个小食。说起家乡叶欢几乎不提自己长大的那座钢城,只是会说自己的老家在川省那个小镇或者在粤省羊城的某个小街,有次和一位自称来自渝城的族叔实验室认识的学长聊天时发现对方的川音都是那么的不纯正,号称老家都是川省的两个人都有了莫名的熟悉感,两个人身上的味道有太多一样的地方。晚上在学校后街一个烧烤摊上几支啤酒下去,才知道这位学长确实在渝城长大,其实是在渝城江边那座军工城长大,父母一样是支援三线而来。相同的背景,熟悉的成长故事,一样的那种移民建设城区长大的孩子所独有的孤独感,让两人找到了太多共通的话题,有太多只有厂区孩子才能领会的粗俗笑话让喝醉的两人笑了说哭了说,最后烂醉如泥的两人一起被生气却无可奈何的烧烤摊老板仍在三轮车上拉回了学校,然后被巡校领导撞到,分别记过处分。这位支援建设移民工厂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最缺乏的就是故乡感和认同感,从那时起,叶欢就更愿意说着父系的川音和母系的粤音和陌生人交流,在对方说着普通话的优越感中有着说不出的愉悦,这也成为在熟悉的同学眼里普通话标准的几乎和那些电视里的播音员一样的叶欢的一个很奇怪的行为,甚至多年后那时说着怪异的川音和粤音整日出没于那家可怕的解剖学实验室的叶欢还被称为他们系那一届的五怪之一。
刘胖子明显有些惊奇,“小子是剑南道的?”,一口地道纯正的长安腔,叶欢很熟悉,因为记忆中的侯府,秋意晚,秋萍,都是说正宗的长安官话的。
“你咋个晓得我老子是剑南的”叶欢一脸的惊奇。
刘胖子一脸的鄙视,“除了你们剑南人谁会不戴帽子在头上缠这种布条子的,瞧你那腔调,谁不知你是剑南的。小子再敢在老子面前说老子两字,牙我给你掰下来。”异常高胖的刘胖子一张脸再没有刚才的笑容,凶悍至极。一个长安城来的小贩能在这座新兴的城市里站住脚注定不能是一个窝囊的良善之辈。
“我老····给我来几个毕罗,咋个卖吗?我一大早就跑了老远来买,老叔非要吃这个,还说只要你家的,跑死我老····了”
剑南小瘸子看起来很想硬气一下,在权衡了一下两人身高体型的巨大差异之后,还是没了硬气。
刘胖子很是有些骄傲的微笑了一下,又回复了招牌的小贩式微笑。介绍了价位后,叶欢脸一下垮下来,“咋啷个贵咧。”
叶欢在怀里扣扣索索的摸了几下,然后排出了六枚大钱,虽然很想再问问刘胖子有没有茴香豆卖,还是苦着脸说:“一个羊肉毕罗,三个杂粮的。”
刘胖子对于这个小气的剑南小瘸子微不可查的撇撇嘴,然后用草纸把笸箩递给了叶欢。本地的那些土鳖商贩可是不舍得用草纸包的,用那些干草系着怎会有草纸包的干净。刘胖子一脸高大上的笑容。
小气的剑南瘸子小心的把毕罗捧在手里,嘟囔着什么转身去了。
看着一高一低远去的小瘸子,刘胖子的眼睛微眯了一下,锐利之感一闪而过,然后继续看着来往的路人,胖脸上满是亲和的微笑。
叶欢向前踏踏地走着,刘胖子毕罗店在叶欢的地图上是个中心坐标,然后过去就是如意坊,再过去转一条街,就是汴州城的繁华去区域了,酒楼林立,商铺云集。这是叶欢能找到的最后的信息。
两边渐渐繁华起来,叶欢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驻足了许久,然后还是鼓足决心走了,这时叶欢才感觉背后的那种芒刺感消失了。
远远的刘胖子似乎自嘲的笑笑微微摇了摇头,才不再盯着这边。
转过几个路口,叶欢路过了一个卖汤饼的小摊子,走过去,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干菜汤饼,然后就着一个杂粮毕罗粗糙的吃起来。
卖汤饼的老汉一边擀着汤饼片,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叶欢感叹其实这就是幸福啊。
草草吃完汤饼,这个剑南瘸子凑到老头面前,用尽可能模仿却一口剑南尾音蹩脚至极的官话问道“老丈,敢问那里能买到做法事的纸扎?”
老头暗啐了一口晦气,没好气的用本地人特有的自傲给这个一看就小气至极的外地小瘸子值了道路,然后继续用最正宗的本地话哼着小曲,不再理这个问个晦气话题的瘸子。
剑南小瘸子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吭声,放下两个铜子,然后拐拐的去了。
转过另一个路口,小瘸子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片刻后,一个满面阳光微笑的少年从小巷的另一端出去。
一个陌生的剑南小瘸子在这初冬的早晨是足够醒目的。在这个信息流通极不发达的时代,各地的方言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讲是陌生而遥远的。
无论如何,一个从未离开过汴州城的侯府庶子是不可能说出如此流利地道至少在非剑南人听起来很地道的剑南话的,而且还是一个瘸子,一看就是两腿真是不一样长,这样的一个穷酸外地人是不会有人把他和侯爷庶子连在一起的。那么叶欢这一路行来也就有了一个真实安全的痕迹,曾经的侯爷庶子逃出困地的第一程路段的痕迹就这样消失在初冬的清晨里,无声无息。
阳光的微笑,正宗的长安官话,这样的少年总是容易获得路人的好感,虽说衣服是稍微破旧了些,可世上毕竟还是不富裕的普通人多不是?
问过两个路人后,叶欢顺利的找到了卖汤饼老汉所说的那家纸扎店,没有意外的旁边是家寿材店。这类生意一向是要抱团才好生存的。
叶欢没有进那家自己一路问了好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纸扎店。
叶欢抬起头看了看寿材店的招牌,简陋,至极,只有草草的守财俩字,门头破旧,也没有其他店面门口常见的笑脸迎客的伙计,是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寿材店欢迎的。
叶欢目光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一脸悲痛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