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和胡斐到达海景大酒店时,李翊和施皓天正坐在大堂的咖啡厅里,很悠闲地品着咖啡。还是李翊先看见叶枫,他站起身来,招手示意叶枫和胡斐过来。叶枫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李翊身旁,高高大大的,身体已呈现出发福的迹象,肚子微微隆起,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看上去就和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类事业有成,生活安逸的中年富商一样。胡斐赶上前为叶枫和施皓天作介绍,两人都伸出手去握手寒暄。
四人落座后,李翊对身旁的施皓天说:“施总,没想到吧,这么斯斯文文的秀才相居然是位酒中仙,还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我也不多费口舌了,待会酒桌上一试您就知道了。”施皓天始终面带平和的笑容,他对叶枫说:“叶先生文质彬彬,像位儒雅的教书先生,不是李翊说,我还真是想不到你的酒量竟然大得惊人。”
叶枫忙说:“施总,您可别听李翊瞎吹,就他我已经是甘拜下风了。今晚施总一定要喝得尽兴,不然李翊又该发牢骚说没有酒喝呢。”说完,四个人都笑了。
胡斐站起身来,说:“得,咱们也别光嘴上过瘾了。”他用手指着李翊接着说:“你们看李翊的酒瘾都上来了,咱们还是让他早点抱着酒瓶子灌吧。”
说说笑笑间,四个人已起身离开酒店大堂,李翊边走还边笑着说什么呢。
到达舒友大酒店,陈子豪和杜平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们。胡斐又给杜平和施皓天互相介绍一番。
包厢里的装饰真可谓富丽堂皇,气派非凡,但是身处其中的六位男人都无心去欣赏它的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对于他们来说,装饰得再豪华,再高档,也没有彼此间的欢声笑语更让他们觉得舒心。
虽然没按宾主次序落座,但叶枫还是和施皓天相邻而坐。服务员是位秀气的姑娘,她为每人斟好一杯茶水。陈子豪叫服务员把菜单送上来,他先开口说:“我先点了几道菜,有清蒸东星斑,龙虾刺身,清蒸灯笼鲍鱼,土龙汤,茶叶虾,雪绒丝蒸扇贝,还有生炒海蚌。”说完,他把菜谱递给施皓天,说:“施总,你远来是客,也不知你的口味,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坐在一起就是朋友,不用客气。”
施皓天还是很客气地推让,胡斐插嘴说:“今晚咱们都不用那么斯文客气。施总,我出个主意,我们每人再点一道菜,只是不许重复。”还没说完,他自己倒是先乐了,大伙也跟着笑了,就连站在一旁的小姑娘也忍不住掩着嘴笑呢。
大家都同意,胡斐接着说:“还是我先带个头吧,有一阵子没吃土笋冻了,这可是独具特色呀,多了也就没味了,每人半粒吧。”
胡斐带了头,施皓天也不再谦让,他点了道凉拌海蜇皮,叶枫点了西芹炒百合,李翊点了海蛎煎,杜平点了佛跳墙。菜谱转了一圈,又回到陈子豪手上,他没翻开菜谱,直接说:“菜我就不再点了,就来一份面线糊吧。配六根刚炸好的油条,剪成一小段的。”
他把菜谱还给服务员,然后接着说:“酒呢我都带来了,是珍藏了十年的五粮液,五十二度,在市面上很难买得到。一共就六瓶,够不够就这些了。喝完了大家再去我的夜总会,想喝什么自己选。”
陈子豪的话音刚落,李翊就开口了。“豪哥带的酒绝对是陈年佳酿。”他扭头对着服务员说:“小姐,麻烦你先给我开一瓶,让我先闻闻酒香,说不定我闻着闻着就醉倒了呢。”
大伙听了哄堂大笑,胡斐边笑边说:“小姐,赶紧……赶紧开一瓶让他先醉倒,他醉倒了咱们多喝点,这美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呀。李翊,等你醒了抱着六个空酒瓶回去慢慢闻吧。”
笑声再次响起,服务员真的开启了一瓶五粮液。
酒,确实是一种催化剂,它能将生疏催化成熟识,能将拘谨催化成随意,能将冷清的场面催化成热热闹闹的氛围。就着美味佳肴,大家都是杯起酒干,不一会工夫,一瓶酒就见底了。融洽的气氛让施皓天脸上的笑容也轻松自然了许多,他举起酒杯对身旁的叶枫和胡斐说:“叶先生,胡斐,来,咱们三人喝一杯,不过喝完这杯酒,我想冒昧地问你俩一个问题。”
叶枫和胡斐也举起酒杯,胡斐抢先开口说:“施总,别说冒昧不冒昧的话,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我可是有问必答。”叶枫也说让施皓天尽管问。
三人喝完一满杯酒后,施皓天冲着叶枫说:“叶先生,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对你也谈不上了解,可我还是觉得你和胡斐之间,不论是性格、生活经历、兴趣爱好等等方面,都应该有非常明显的差异,甚至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可你俩却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成为赤诚相见的好朋友的?我想你们之间一定有段特别深刻的经历,能说给我听听吗?”
叶枫和胡斐听完后,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对方,两人都开心地笑了,只是叶枫脸上的笑容显得僵硬,呆板些,似乎脸上的肌肉无法协调配合他想表达的笑意。又是胡斐先开口说:“施总,你真厉害,还真被你说对了,我这人也不懂交朋友该交些什么样的朋友,只要是意气相投,肝胆相照,我就愿和他交朋友,直到现在,我身边真正的朋友都是真心相待的朋友,当然那些酒肉朋友就不算真正的朋友了。说起我和叶枫,确实是因一件事才真正开始相识相交的。其实我俩不仅是同乡,而且差不多可以算是邻居。枫哥,你还记得我们两家住得有多近吗?”说完,胡斐举起酒杯,隔着施皓天和叶枫碰了碰杯,两人都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叶枫开口说:“记得,当年咱们住的都是平房,你家在我家右边前排五座平房的中间那户,我还记得你家左边邻居家门前有棵又高又大的桑树,每年桑葚熟了,满树都是又大又饱满的紫红色的桑葚,我们那一块很多小朋友都是趁中午大人睡午觉时,偷偷爬上树去摘桑葚吃。”
胡斐夹了片鱼肉塞进嘴里,边嚼边插嘴说:“对,对,对,那棵桑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有时候我一天都要爬好几次呢。我们那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吃过我偷摘的桑葚,唯独枫哥你没吃过。因为你从小就不合群,从不和我们这些野孩子玩。你们家在我们县城可是出了名的,我从小就听说过你们家祖上都是大官,还有国民党的大军官呢,就为这个你父亲才被迫害至死。”胡斐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起叶枫的伤心家事,他忙改口说:“唉,你看看我这张嘴,越扯越远了,提起从前可真有说不完的故事呢。枫哥,我们真正交往还是我读初二那年吧?”
“对,那年我读高二,在此之前咱俩还从未面对面说过一句话。”叶枫说。
“是你不愿理睬我们这些小混蛋。”胡斐又和叶枫干了一杯,放下酒杯,他才开始讲述和叶枫相交的那段故事。
当年,他和几个从小块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组织了一个团伙,在外面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有一天,他们又逃学在校外游荡,正巧放学后,叶枫和辛虹出校门,胡斐的老大一眼就看上了辛虹,他们几个就调唆、怂恿他上前调戏。老大真的厚着脸皮想吃人豆腐。在胡斐的印象中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叶枫居然大义凛然地站出来作护花使者,结果三言两语就动起手来了。别看那时叶枫瘦巴啦叽的,可还真能挨揍。也不知是谁一拳打在他鼻子上,鲜血直流,可他却玩命似的上前死死咬住老大的手不放,任凭胡斐他们几上劈头盖脸的狠揍,就是不松口。最后还是老大疼得受不了才叫他们停手,央求叶枫松口。没想到他还真的松了口,老大二话没说,照着叶枫就是一记又狠又响亮的耳光,叶枫被打得摔倒在地上,但他立马就爬了起来,咬紧牙关,瞪大双眼怒视着老大,他的嘴角直淌鲜血出来,脸上身上都是血,头发也乱得跟鸡窝似的。辛虹吓得直哭,不停地用手帕为他擦脸上的血。老大还想再打,可后面的老四和老五叫了句警察来了。他们几个想跑,可除了跑进学校,周围都是空旷的田野。还没等他们想好往哪跑,警察的边三轮就到了,当时他们几个心想这下完了,他们几个都有案底,要是再进去那还有好果子吃?那个叫徐保京的警察跳下车,上来就给了胡斐一脚。好家伙,这一脚踹得他趴在地上都起不来了。胡斐万万没想到会是叶枫走过来伸手想拉他起来,他惊呆了,不知该不该向叶枫伸出手去。徐保京过来问叶枫是不是胡斐他们几个合伙打他。更让胡斐万万没想到的,叶枫看了看他后,对徐保京说他们没打架,是在练摔跤玩,他身上,脸上的血都是不小心摔倒撞破的。不管徐保京怎么恐吓威逼,叶枫就是一口咬定不是打架斗殴。徐保京不死心,又回头问辛虹,结果从辛虹口中听到的和叶枫说的一模一样。徐保京气得脸都变成猪肝色了,他恶狠狠地指着胡斐他们几个说总有一天要收拾他们,然后气急败坏地开着他的破边三轮走了。当时胡斐他们哥几个全都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脸都白了,他们没想到叶枫不但不告他们,反而袒护他们。等他们回过神来,辛虹已扶着叶枫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胡斐赶紧快步跑上前去,在叶枫面前,毕恭毕敬地给他鞠了个躬,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当时他就在心中暗自发誓,今后谁要是敢欺负叶枫,他就砍了谁。
胡斐说得豪气云天,他举起酒杯,神情严肃地对叶枫说:“枫哥,今天我还是这句话,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砍了谁。来,小弟敬你一杯。”
两人又碰了一杯。叶枫笑着说:“有你胡斐胡大侠在,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也不敢欺负我呀。”
此话一出,凝神倾听的几位都哄堂大笑,连施皓天也开怀大笑。
说笑间,服务员为大家更换了干净的碗碟,把换下的碗碟装入一个筐子里端出去。
施皓天用洁白的纸巾擦干净嘴唇上的油渍,环视了大家后,颇为激动地说:“朋友情谊是一笔珍贵的财富!来,诸位,让我们为朋友干杯,为财富干杯!”说完,他率先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叶枫等五人也都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六只盛满美酒的酒杯在桌子中央上空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响声。一声声“为朋友干杯!”从每人的嘴中说出来,六人几乎同时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
坐下后,施皓天亲自拿起酒瓶为每人斟满酒,然后面对大家说:“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的朋友之情,有朋友的岁月都是美好的,而没有朋友的生活是残缺不全的。各位心里一定在想,我怎么会突然问起胡斐和叶枫怎么会成为好朋友的,对吧?”
在座各位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施皓天接着说:“当我接到胡斐他姐姐的电话,赶到她家见到胡斐后,我问他买船投资的详细情况,结果一问三不知。如果不是碍于他姐姐的情面,我肯定会断然拒绝的。最后我问他,在什么实情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会如此卖力帮叶枫。胡斐当时不假思索,非常干脆地回答我,因为叶枫是他的朋友,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就因为他这句话,我决定将尽全力帮助他,帮助叶枫。其实,没有他那句话,我也会帮的,但能否做到倾尽全力就很难说,而且这还完全是因为他姐姐对我的恩情的缘故。胡斐的话给我很大的触动,让我产生了想早点结识叶枫的念头。”说到这,施皓天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二十三年前,我孤身偷渡去香港,在异乡整天提心吊胆地打黑工,那段日子可以说是惶惶不可终日。后来恰逢英女王生日赦免,我十分幸运地成为香港居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名正言顺地出门找工作了。我从一家货运行的打杂伙计开始,凭借自己不懈的努力和勤奋,一步步升到了业务经理的职位。后来,在一批老客户的怂恿下,我毅然离开了那家公司,自立门户,开始创业。祖国大陆的改革开放给香港带来了巨大的繁荣,也让我的生意蒸蒸日上,十分兴隆。在生意场上没有经历太多风雨洗礼的我开始盲目投资,可一场金融风暴给了我致命的打击,几乎是一夜之间我就负债累累,濒临破产。虽然我很清楚只要我能挺过这一关,就一定能东山再起的,可我却没有朋友帮我渡对难关。树倒猢狲散!可是还没等我这棵大树倒下,我身边的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所谓朋友们就一个个相继销声匿迹了,我才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不是朋友,而是一帮贪婪的猢狲。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登报寻求投资者,我想卖掉自己公司的部分股权以解燃眉之急,可我等来的却是巨大的失望,过于苛刻的条件让我一次次拒绝了贪婪无比的投资客。那段日子里我独自承受着痛苦的煎熬,度日如年,在越来越沉重的失望中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最后,一位女士以相当优惠的条件收购了我公司的部分股权,优惠得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是怀着忑忑不安的心情和她办理股权过户手续的。事后我曾问她为何会出如此优惠的条件收购不能控股的股权。她告诉我,人是企业的灵魂,是企业生存与发展最重要的因素,是企业真正的价值,她不想乘人之危,以极低的价格来贬低企业的价值。她的话让我认识到了自身的价值所在。渡过难关后,我心无旁骛地专心做大做强自己的企业,我不仅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同时也证明了她的投资是多么的英明。去年初她急需资金,我以高价回购了她的那部分股权,她问我为什么高价回购,我说高的仅仅是价格,我相信自己的价值。大家应该猜到了这位女士就是胡斐的姐姐,是她帮我渡过难关并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虽然她的帮助并不是出于朋友的帮助,但足以让我铭记一生,让我在今后的岁月里如同对待一位真心朋友一样对待她。今天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今后我们不仅要做生意上的伙伴,还应该成为生活中的朋友,对吗?
施皓天的话音刚落,大家同时鼓起掌来,都为他慷慨激昂的话语所折服。胡斐带头举起举杯,他对施皓天说:“施总,就冲你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施皓天激动地举酒杯,挨个和大家碰杯,然后六人一同饮尽杯中象征着朋友之情的美酒。
门开了,服务员端进来一个托盘,将一盅盅盖碗摆放在每个人面前,然后面带微笑说:“这是佛跳墙,请各位慢用。”李翊笑着对她说:“请问为什么叫佛跳墙?它有什么来历吗?”
小姑娘一听,笑脸立刻就变成了窘迫,她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刚来不久,不知道佛跳墙菜名的来由,要不我去问问烧这道菜的师傅再来回答您好吗?”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李翊。
“小姐,不用了,他是跟你开个玩笑呢,别当真,你先出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们会叫你。”叶枫开口给她解了围。
服务员出去后,叶枫对李翊说:“李翊,你替阿斐管理那么大的酒店,会不知道佛跳墙的来历,八成你又想捉弄人家了吧。”
李翊听后笑而不语,一旁的胡斐却插嘴说:“枫哥,这回你可猜错了,他是想借机卖弄他肚子里的墨水呢。”他冲着李翊得意地抿嘴一笑,接着说:“今天还就不给你这个机会,哦,就你知道呀。要我说呀,谁点的就由谁来说,反正不是我点的,哈哈哈……”
大伙都被他逗乐了。笑声还未落下,杜平开口了。“和各位喝酒就两个字——痛快!我酒量不行,再不敬各位一杯,我怕待会醉了错过机会了。我还是先敬大家一杯,然后再慢慢说这佛跳墙的来历吧。”
“杜平,还是咱俩一块敬他们吧,你看看他们个个都面不改色,只有咱俩脸红脖子粗的。喝完这杯咱俩干脆改喝葡萄酒吧。”李翊故作认真地说。
陈子豪忙说:“李翊你小子就别装蒜了,再给你整一瓶,你一样能搂着姑娘的腰跳贴面舞呢,而且绝不会踩着姑娘的脚。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杯杯地喝不过瘾呀?”
“豪哥,你干脆让他拿瓶子吹得了,省得他言外之意埋怨你没给他酒喝。”杜平笑哈哈地说。
陈子豪边站起身来边说:“好,我现在就开,让这位红脸的醉汉抱着瓶子喝过瘾。”
李翊赶忙起身,一把把陈子豪按在椅子上,嘴里还说:“豪哥,您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一口佛跳墙都有没尝就醉趴下了,咱们还是边吃佛跳墙边听杜平说它的由来吧。”
敬过大家后,杜平开始讲述佛跳墙的由来。
在福州民间,佛跳墙的由来有三种传说:
其一是:据传清朝同治末年(1876年),福州官钱庄一位官员设家宴请福建布政司周莲,他的绍兴籍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菜,名叫“福寿全”,内有鸡、鸭、肉和几种海产,一并放在盛绍兴酒的酒坛内煨制而成。周莲吃后赞不绝口,遂命衙厨郑春发仿制,郑春发登门求教,并在用料上加以改革,多用海鲜,少用肉类,使菜越发荤香可口。以后郑春发离开周莲衙府,集资经营聚春园菜馆,“福寿全”成了这家菜馆的主打菜,只因福州话“福寿全”与“佛跳墙”的发言相似,久而久之,“福寿全”就被“佛跳墙”取而代之,名扬四海了。
其二是:福建风俗,新媳妇出嫁后的第三天,要亲自下厨露一手茶饭手艺,侍奉公婆,博取赏识。传说一位富家女,娇生惯养,不习厨事,出嫁前夕愁苦不已。她母亲便把家里的山珍海味都拿出来做成各种菜肴,一一用荷叶包好,告诉她如何烹煮。谁知这位小姐竟把烧制的方法忘光,情急之间就把所有的菜一股脑儿倒进一个绍酒坛子里,盖上荷叶,撂在灶头。第二天浓香飘出,合家连赞好菜,这就是“十八个菜一锅煮”的“佛跳墙”的来头了。
其三是:一群乞丐每天提着陶钵瓦罐四处讨饭,把讨来的各种残羹剩菜倒在一起烧煮,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和尚闻了,禁不住香味引诱,跳墙而出,大快朵颐。有诗为证——坛启荤香飘十里,佛闻弃禅跳墙来。因此取名叫佛跳墙。
杜平常去福州出差,每次主人宴请他时都会点这道福州名菜。佛跳墙,吃起来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各料互为渗透,味中有味。同时营养价值极高,具有补气养血,清肺润肠、防治虚寒的功效。上席时,如配以蓑衣萝卜(白萝卜切成丝)一碟、油芥辣一碟、火腿拌豆芽心一碟、冬菇炒豆苗一碟,再用银丝卷、芝麻烧饼佐食,更是妙不可言,其味无穷。这道名菜杜平吃了不下百回了,可以说是百吃不厌。
杜平说完了,大伙也将自己手中的佛跳墙吃得差不多了。胡斐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拍了拍脑门,惊呼:“我说怎么觉得像少了什么似的,原来把它给忘了。”说完,他从包里取出一盒万宝路烟来,每人分了一支,自己点上一支,贪婪地猛吸两口,这才接着说:“都说烟不离酒,喝酒当然也不能少了抽支烟,这叫秤不离砣。怪不得我总觉得这酒喝得怎么不对味呢,我还暗自纳闷:不会是豪哥小气,用几瓶假酒来冒充说是陈年五粮液吧。”
他的话音还没落,大伙已经乐不可支了,陈子豪笑得被烟呛了一口,嘴里干咳着,脸涨得通红,还用手指着胡斐断断续续地说:“阿斐……亏你小子……想……想得出来,早知……如此,我就该专门给你……给你准备一瓶劣质酒。”
叶枫难得笑出声来,不过他还是第一个忍住了笑声,平息了一下呼吸后,他对施皓天说:“施总,香港回归都快四年了,你作为香港人,给我们说说回归后的香港有什么变化。”
施皓天将手中的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略作思索后才说:“香港的变化是多方面的,但给我感触最深的是香港经济的衰退。很多大陆游客到香港旅游,看见香港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到处都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他们一定认为香港人一定生活得很优越。其实不然,一场金融风暴,让香港经济元气大伤,我就深受其害。以前都是内地人想尽办法移居去香港,现在却是越来越多的香港人回流大陆,经济发展形势的差异可见一斑。”
李翊接着施皓天的话说:“记得小时候最爱看香港的电视剧和电影录像了,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很多从小就有一种意识:香港人真有钱。有不少人都梦想着长大了能到香港去做一名香港人,可以风风光光衣锦还乡。现如今香港已不再是儿时梦想的天堂了。是发展改变了我们的看法,香港的发展必须紧紧依靠大陆的发展。香港经济目前的衰退,我认为是必然的结果,东南亚金融风暴不过是导火索,起催化加速作用,它只是外因,这一突发事件是必然中的偶然。香港已渐渐失去了对内地种种显而易见的优势,相反它的劣势却愈加明显。现在很多香港人都意识到来内地投资发展是大势所趋,这也正是香港的资金与人才源源不断地流向内地的根本原因所在。香港之所以还能维持它虚假的繁荣,可以说完全是依靠从内地的投资得到的高额回报。否则香港一幢幢摩天大楼终将人去楼空。施总,我这样说也许是有点夸大其词,但绝不是信口开河,危言耸听,我相信历史的潮流脉络是清晰可见的。在此之前,你是否考虑过回来投资?”
施皓天听完不住地点头,他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对面的李翊,诚恳地说:“你说的一点也不危言耸听。来厦门之前,胡斐的姐姐曾和我谈过,她告诉我,此次厦门之行不是我来帮助你们实现你们的投资计划,而是你们帮我打开了回来投资创业的大门,不是你们该对我说声谢谢,而是我应该诚心诚意地对你们说声谢谢。就航运业来说,香港的市场正日渐萎缩,而大陆却迅猛发展,不走出香港这块弹丸之地,我就将故步自封,作茧自缚。今天我十分荣幸能与你们喝酒,畅所欲言,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说完,他再次举起了酒杯。叶枫等人也举起了酒杯,大家都兴奋不已地一饮而尽。
叶枫依次给大家斟满酒,最后自己也斟满一杯,重新坐下后,他开口说:“虽然香港已经回归快四年了,但是人们总是不知不觉间把它和祖国区分开来。打个比喻来说,我们会把厦门、上海、北京等城市比作亲的兄弟姐妹,但是对于香港,它就像是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说明香港还没有完全投入祖国的怀抱。什么时候这种潜意识里的隔阂不复存在了,香港一定会再次腾飞的。到那时香港一定会更加繁华,我相信资金和人才又会源源不断地流入香港,届时施总又可以足不出户做生意了,说不准我们都会提着钱去找您投资呢。”
“是啊,香港只有在完全投入祖国的怀抱,才会变得越来越繁荣。有很多先知先觉的香港人都主动回内地投资,甚至有些人举家搬迁。我算是后知后觉者了,还是在你们的邀请下才来,实在是惭愧呀!”
对面的陈子豪听了笑着说:“施总,你要是后知后觉者,那我就只能是不知不觉者了。现在我只知道还有两瓶酒没开呢,干脆咱们都换大杯喝,这样喝才痛快。喝完后再去我那放松放松,还想喝酒的再接着喝,唱唱歌,聊聊天,想干吗就干吗,就是泡马子都行。李翊,你说行吧?”说完,陈子豪紧盯着身旁的李翊,满脸不怀好意的笑,笑得李翊像做错了事一样,浑身不自在,直嚷嚷要换大杯。陈子豪故意不依不饶地对他说:“你小子干吗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我倒是挺佩服你的,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夜总会头牌歌女给泡了,还弄得她神魂颠倒的。昨晚我告诉她你今天会来,你猜她怎么着?”
李翊笑了笑说:“豪哥,别把我说得像拐卖良家妇女的坏蛋一样,我可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都好几个月没来了,我怎么会知道她听了后会怎么样?”
“她呀竟破天荒多唱了三首歌,什么情呀爱呀的唱得可动情了,我猜她一定是想让你抱着她情呀爱呀的。李翊,你可别一开心就把我的财神爷给拐跑了。”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六瓶陈年五粮液就在轻松的气氛中,在觥筹交错中,在欢声笑语中,变成了六个空瓶子。除了杜平看上去有些头重脚轻外,其他五位都看不出丝毫的醉意来。
等叶枫将醉眼惺忪的杜平送回家,再开车到枫丹白鹭,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黑夜的大幕已经完全拉开了,枫丹白鹭也开始了它一天当中最热闹、最繁忙的时光。灯火通明,溢彩流光。敞开的大门不断涌入形色各异的客人,宽敞开阔的停车场也变得越来越拥挤不堪,有的为了找一个理想的车位而不得不煞费脑筋。
停好车,叶枫并没有像来到此地的客人一样急匆匆的打开车门。熄了火后,他静静地靠在坐椅上,透过车窗,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个有说有笑的,好像是来到了快乐的大本营一样喜形于色。有不少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在众目睽睽下,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
叶枫拿出手机,慢慢地拨动着透着蓝光的数字键,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叶枫,你还在和朋友喝酒吗?是不是喝了很多?你现在在哪呢?”
听着周芸亲切的话语,叶枫心中一阵暖流涌动,他告诉周芸自己一切都好,正在车里给她打电话,没喝太多酒,让她放心,叶枫还一再叮嘱周芸要按时吃药,早点睡觉,这几天自己有事情要办,可能没时间去证券公司,叫周芸好好照顾自己,等忙完了再带她去看海。挂断电话叶枫有点意犹未尽,同时又有点莫名的惆怅,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会,这才开门出去。
走进四楼陈子豪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包厢,里面又开始喝了起来,这回换上轩尼诗XO,胡斐、施皓天、陈子豪坐在沙发上,正边喝边聊呢。陈子豪见叶枫进来,连忙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给他斟满一大杯酒。叶枫问怎么不见李翊,陈了豪笑而不答,抬手指了指对面的电视。叶枫看见电视画面里李翊正牵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姑娘的手,两人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对方,声情并茂地唱着情歌呢。
我的思念
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
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的把你想起
我的心事
是六月的情
沥沥下着心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听完李翊的情歌,叶枫转头问陈子豪:“李翊怎么跑到楼下去了?没想到这小子歌唱得真不错,挺煽情的。豪哥,你干脆请他来和那个女的配对专唱情歌得了,我保证场场爆满。”
陈子豪笑着说:“我是想啊,可阿斐这小子一定不答应。”
胡斐正和施皓天说着话,听陈子豪说到他,连忙插嘴问:“答应什么?”
叶枫说:“豪哥准备挖你墙角,把李翊请来当他的财神爷。”
胡斐笑着说:“我就知道豪哥没安好心,我就这么一个得力帮手,这事免谈。”
陈子豪笑呵呵地指着胡斐对叶枫说:“还多年的好兄弟呢,真抠门!我只期望李翊能隔三岔五的来我这捧捧场,有他在,他身边的女人就会不请自来。”说到这,陈子豪用手指着电视里李翊身旁的姑娘对叶枫接着说:“她是位走穴歌手,叫徐莉,来我这唱歌有大半年了,歌唱得那是没得说,人又漂亮,就是太心高气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一连好几天也不见她踪影,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来无踪去无影,神神秘秘的。不过,有她在的日子里生意特火,她能歌善舞,那帮后生仔跟疯了似的。去年中秋李翊来,不知怎么就把她勾上手了。昨天她来时我告诉她今天李翊会来,平常难得看见她的笑脸,昨晚竟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不俩人就秤不离砣似的。叶枫,你看他俩手牵手地走了,一定是不知跑哪风流快活去了。”
胡斐听了不住地点头,他接着陈子豪的话说:“这小子一天不摸女人,手就发痒,他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还特会逗女人开心。枫哥,用你们文化人的话,就是……就是风流倜傥。在深圳他可是小有名气,在女人身上花起钱来跟流水似的,比我还大方。他看上的女人,结果只有羊入虎口,从不失手。可是他一贯独来独往,连我也是从朋友那才得知他有这一手的。可他打理我的酒楼真没得说,上上下下,井井有条,不是他的话,我早关门大吉了。酒楼的漂亮姑娘个顶个水灵,他却是文质彬彬的,愣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看他搂着那小骚娘们色迷迷的样,你叫我酒楼的人来看看,他们一定是打死也不相信。”
施皓天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口说:“在香港,像李翊这样的倒是不少,我公司就有几个年轻的白领,工作时兢兢业业,一副正人君子相,可私生活却是一塌糊涂,一夜风流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当回事。但是他们都能很好地厘清工作和生活的界线,他们的思想观念就是特立独行,只要他们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很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天马行空,我行我素,从不掩饰自己的个性。用他们的话说: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犹如过眼烟云,由生到死的过程中只要快乐就行,只要自己觉得快乐就行。有时想想,也不无道理,如果一个人活在世上,自己都不觉得快乐,又怎能给他人带去快乐呢?”
施皓天这番感慨的话李翊是听不见了,此时的他正坐在出租车里抱着徐莉激情热吻呢,要是他听见的话,一定会为此痛痛快快地和施皓天干一杯。
胡斐听完后,一边点头一边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就叫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挺佩服李翊的。除了手机和电子邮箱,他再没别的联系方式,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窝安在深圳的哪个角落里。嘿,你们还别说,他和这小娘们倒是挺般配的,这叫物什么来着?”说完,胡斐皱着眉头望着叶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枫平静地说。
胡斐拍着脑门子说:“对,对,对,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这位徐莉小姐就不是一群的,所以我来多少回都没用,我还是到自己这一群里去找吧。”
胡斐的俏皮话逗得大家都笑不拢嘴,都说要罚他三杯。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了,锻炼完身体,躺在浴缸里,叶枫感觉浑身上下舒服极了,闭上眼任由浴缸四周射出的水柱冲击着疲乏的身躯。这款ToTo浴缸还是当年胡斐极力推荐的,也不管叶枫喜不喜欢,就给买下来了。平时叶枫很少泡浴缸,他习惯了淋浴,习惯于水流从头顶冲下来,流过全身的感觉。今晚躺在浴缸里,叶枫才真正感觉到物有所值,两万多块,并不昂贵吗!
月如弓,洒下一团银。洗完澡后叶枫站在露台上仰望天空时,不由得想起了这句词。夜深人静,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如水的月光中若隐若现,黑暗无情地占据着大地,只有零零落落的几点孤灯在无力地与黑暗斗争着。高处不胜寒,披着大衣的叶枫从扑面而来的夜风中感觉到丝丝寒意,他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大衣。
明天就要正式商谈合作事宜了,叶枫并没有为此感到兴奋、激动,或许这即将迈出的第一步还不足以让他为之欢欣鼓舞。他心静如水地看着被黑暗笼罩的茫茫大地,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周芸现在一定睡着了吧,她会不会做梦呢?梦中会有我吗?不知她晚饭都吃了些什么?睡前有吃药吗?”一个个问题在叶枫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他回想着从昨天晚上至今天中午和周芸在一起的时光,依稀能感觉到周芸秀发间散发出的淡淡的清香,以及她喃喃细语的温馨。这份感觉太奇妙了,它就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书房,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有十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它们记载着叶枫这十一年来的心灵历程,叶枫用笔写下这十一年来的经历,感想,困惑和思念。一年一本,今年是第十一本了。叶枫打开最上面的一本随手翻阅着,不一会就停止了翻动,开始逐行逐字地默念自己的心灵絮语:
过年了,今年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了,阿虹,你在哪里过年呢?你的先生,你们的孩子们一定在你身边一家团聚吧!你爸爸妈妈也在吗?十一年不见,他们身体还好吗?你父亲的哮喘病好些了吗?他总是把药带在身上,每回吃完药第一件事就是往他的小药瓶里装药。你家的老房子我从别人手中买回来后,按你在时的样子复原了,每次回来我都会进去看看,只是冷冷清清的,物在人空。我总是坐在你的小书桌前想着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记忆犹新却又恍如隔世呀!闭上眼我就能感觉到你就在我眼前,用你温暖的双手轻揉着我的脸,嘴里还不停地背诵着英语课文呢。睁开双眼,才发现你已走了,走得很远很远,远得我都不知道的地方。
本想等你回来看我时,再带你回你的故居看看,我们一起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可事与愿违,没等到你的归来,房子就被政府强制拆迁,要修公路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房舍轰然倒塌。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却永远无法模糊我对它的记忆,它已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除夕夜,姐姐、姐夫、建文和我一起吃的团圆饭。阿虹,你知道吗?今年的鞭炮是建文点的,他都快十二岁了。真快呀!似水流年,记得你走之前还经常抱他呢,一晃都十一年了,建文也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变成个大男孩了。我看着他点鞭炮时还带着一股孩子气的高兴劲,就不由得想起了十几年前的除夕夜,咱俩一同点完我家的年夜饭鞭炮,就风风火火地跑去你家点。你老是躲在我身后,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还记得我老是逗你吓你吗?我“嘭”的大叫一声,吓得你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我背上。如今爆竹年年还是震天响,可点火之人由你和我变成了我一个人,现如今建文又接上了。岁月就在不断的变迁中悄无声息地流逝了,它带走了你的音容笑貌,却带不走我心中的深深的爱。
姐姐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当年妈妈做的一样香嫩可口。如今你还爱吃红烧狮子头吗?以前每回妈妈烧这道菜时,你总是乖乖地,眼巴巴地站在妈妈身旁,一开锅你就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闻一闻满锅溢出的香味。妈妈总是乐得都合不拢嘴,总是先挑一个最大的给你先尝,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小馋猫”,望着你的目光里蓄满了慈祥的母爱。当年的小馋猫再也尝不到妈妈亲手烧的红烧狮子头了,再也尝不到了……
阿虹,该吃饺子了,以前你都是吃完妈妈包的饺子后,我再送你回家,一路上你总是说妈妈包的饺子皮薄馅香,一辈子都吃不腻。今天,你还吃饺子吗?今天的饺子是姐姐包的。建文叫我吃饺子了,阿虹,你回来吃吗?
叶枫再也看不下去了,颤抖的双手合上笔记本,紧闭的双眼淌出两行热泪。
叶枫不愿在老家多住,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睹物思人,在家的日子里徒增无限的忧伤、思念。每次回去都弄得身心俱疲,有时还会突如其来的病一场。姐姐总是朝思暮想,眼巴巴地盼着弟弟回来,可真回来了,看着弟弟写满痛苦、迷茫的脸就忍不住掉眼泪。有时背着丈夫、儿子和相依为命的弟弟,独自跑到父母的坟前大哭一场。有一回被叶枫碰上,姐弟俩抱头痛哭,伤心欲绝的叶枫差点哭背过气去,吓得姐姐连拉带劝地把他带回家。回来后他就病倒了,又是发高烧,又是呕吐不止,还迷迷糊糊的净说胡话,吓得姐姐守在他身旁以泪洗面,姐夫和外甥也跟着抹眼泪。打那以后,姐姐就不再当着叶枫的面唠叨他的婚姻大事了。叶枫回来,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极力避免说起他的伤心往事。叶枫也怕自己的郁郁寡欢会让姐姐一家倍感压抑,他也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强作欢颜。
清明节就快到了,每年清明节给母亲上坟,叶枫都会独自跪在母亲坟前,向长眠于地下的母亲说说心里话,把心中压抑已久的苦闷说给地下的慈母听。唯有如此,叶枫内心的痛苦和惆怅,才会在短暂的时间内,稍稍得以舒缓。
母亲坟头的青草一定又长高了不少吧;石碑上一定布满了灰尘吧;母亲在天之灵一定望穿秋水,盼着心爱的儿子去给她锄锄坟头的青草,听听儿子说说心里话。每次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墓碑,想起那始终无法释怀的遗憾,叶枫的心都痛得停止了跳动。
过了许久,叶枫才缓缓睁开双眼,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将笔记本平放在桌面上展开,一页一页翻,直至翻到最新一页空白,从桌上的笔筒里拿出笔,不假思索地写着:
阿虹,你睡了吗?刚才我去看夜空中的繁星,我又看见了那颗最大最明亮的星星,那是你在俯瞰我吗?
今天,胡斐来了,我们准备成立一家船务公司,我要创业了,你为我感到高兴吗?以前你说你教会了我许多许多,可就是没教我如何赚钱,你还说我不用学怎么赚钱,因为你会挣好多好多钱,我们的生活不会因为金钱而烦恼。如今,我有很多很多钱,那都是我赚的,可面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我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你不在了,离我远去了。阿虹,你来帮我花钱好吗?我知道你能赚很多很多钱,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钱,可我就是喜欢看你花我赚的钱。我能赚钱养家,真的!可我赚了钱却没了家。
昨天我去照顾生病的周芸,她一个人孤身在外,生病了好可怜。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那么心急,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我十分清楚我不会爱上她,我也不能去爱她。虽然有时候,她是那么像你,但是我不能自欺欺人,不能把她当作你的影子,你的替身。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它再也没有空间容纳别的女人了。我不能像伤害晓云一样再去伤害周芸了。对晓云来说,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我欺骗了她的感情,欺骗了她的幸福。阿虹,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不该为了结婚生子,为了让你早点回来看我,而去欺骗、伤害她纯洁、善良的心灵。每次回想起晓云离开我时哀怨、凄迷的眼神,我真是心如刀割。我实在是罪孽深重!我不祈求得到上帝的宽恕,我只希望上帝能大发善心,赐予她幸福和快乐。
假如我占有了天空和天空中所有的星辰,占有了大地和大地上无尽的宝藏,我仍将有所求索,但假如她属于我,那虽仅有这世界上最小的一角,也将感到满足。
阿虹,这是你最爱朗诵的泰戈尔的名诗,我曾经不厌其烦地听你一遍遍动情地吟诵,今夜,你能再为我朗诵一遍吗?
假如你属于我,即使没有这世界上最小的一角,我也会感到满足,满足地死去。
2001.3.1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