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生辰那天,李宽简简单单几句话,分量十足,当场就唤起了苏婠心底沉睡的激情,恨不得立刻指点江山、指手画脚、指东打西,做一个响当当的贤内助。
不过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贤内助也不是一天能够做成的。
当日李宽到底也没说给她一个实际的目标,她自己个儿激情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想起,似乎光顾着兴奋了,实事一点没干。
这可不行,她可是立志做天下第一贤内助的,恩,不对,长孙皇后已经天下第一了,她就委委屈屈做个天下第二好了。
抱着这宏伟远大的理想,天一亮,她就兴冲冲地杀到了李宽所住的立勋殿。
小饭桌上,放了一桌清爽可口的早膳,李宽喝了一口小米粥,夹了一个汤包,一口咬去半个,然后一面咀嚼,一面望着苏婠。
靠近李宽这半边桌子,放的是碟筷碗勺;靠近苏婠的那半边桌子,放的则是笔墨纸砚。
苏婠将一张纸纵向折叠展开,按照那折痕分为左右两半,在左边上首居中写了两个字,“二郎”,又在右边上首写了两个字,“婠婠”,然后咬住笔杆,歪着脑袋皱着眉,一沉思就是小半个时辰。
李宽一顿早膳都吃完了,见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暗觉好笑,摇摇头问道:“这是做什么?”
苏婠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要做大事么,那一定要先整理一下自己目前的资源和形势,才好知道接下来要走什么路线啊。”
李宽挑挑眉,用下巴点了点她那张纸,道:“那你整理好了么?”
讪讪地放下笔,苏婠尴尬地道:“咱们俩现在好像一穷二白哦,什么资源也没有。”
李宽摇摇头,一抬手,立刻有宫女上来把饭桌给撤了下去。他又摆了摆手,伺立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了下去,清场。
他从苏婠手上拿过笔,沾了沾墨,稳稳当当写下几个字。
苏婠探头一看,“二郎”下面,多了个人名,高扬;“婠婠”下面,也多了个人,万贵太妃。
她先是蹙眉,继而眼睛一亮。
李宽早知她聪明,点点头,又写下几个字。
她再一看,“二郎”下面又多了两个人,皇上,太子;“婠婠”下面,也多了一个人,鄱阳。
“恩?”苏婠疑惑地看着他。
李宽淡淡地瞥她一眼,道:“有时候,敌人也是一种资源。”
苏婠似懂非懂。
“嘿!我就知道,你们俩肯定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门外青石路上,鄱阳高声叫着,往这边走来,手上依旧拎着从不离身的马鞭子。
苏婠神情一凛,待要去摸那张纸,回头却见李宽袖口微动,桌上已经清洁溜溜。
靠,这家伙是刘谦么!
这时候,鄱阳已经大步走进屋来,两只凤眼睁得大大地,在苏婠和李宽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停驻在苏婠脸上。
“你个死女人,我们不是说好公平竞争的么?你怎么可以背地里搞小动作?”
苏婠咧嘴一笑,道:“我们是说好公平竞争,可谁也没规定,不许单独行动吧!”
鄱阳想了想,哼了一声。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的,看见我就要藏起来?”
李宽心头暗惊,这丫头眼睛够尖的。
苏婠忙道:“没什么,我们在说,皇后的身体愈发不好了,这会儿想过去探望探望。”她站起来一把挽住鄱阳的胳膊道,“同去罢。”
鄱阳歪脸斜她一眼道:“少跟我声东击西,要去你自己去。”
苏婠暧昧一笑,注视她道:“昨儿太妃娘娘才跟我说呢,说你这几天都没去立政殿探望皇后,不怕皇后娘娘伤心么?”
鄱阳神色一黯。她哪里是不想去,她是不敢去啊。她怕看到长孙皇后憔悴的神色,怕看见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的脸颊,怕看到她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暗。这不仅仅是即将失去母亲的痛苦,还有对自己失去依傍的惶恐。神经大条的她不懂得如何表达这种微妙的感情,以彪悍大胆出名的她在死神面前,表现出了畏缩。
苏婠脑中一想,便也明白了她的顾虑,重新挽住她的胳膊,轻叹道:“走罢。皇后娘娘素来疼爱你,这个时候,一定更想多看你几眼。若是你躲着不见,她立时有个万一,岂不是悔恨终身?就连御医,也不能保证她还有几天呢。”
鄱阳咬着嘴唇,点点头,又看看李宽。
李宽道:“你们先去罢,御医也说了,皇后娘娘不能同时见太多人,太耗精神。”
两个女人认同地点头,挽着手双双出了门。
李宽目送她们离去,回到桌旁,从袖子里掏出纸卷,展开来,又提笔在上面郑重地写了两个大字——李治。
※※※
当今皇上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一生之中共同拥有好几个子女,除了历史上最出名的唐高宗李治,充满悲情色彩的太子李承乾,还有善良纯洁化身的晋阳公主。
苏婠和鄱阳进门的时候,这个小名兕子的晋阳公主,正跪在长孙皇后床前,两个膝盖下面,是一个薄薄的软垫。她此时才四岁,跪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小小的软软的,左手端着一个小碗,右手举着一个汤匙,努力地伸长胳膊递到长孙皇后嘴边,轻轻地说:“母后吃药。”
她干净的小脸上,有自然的苹果红,稚嫩的年岁,却有种肃穆的神情,仿佛她正在做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事,而是非常庄严神圣的举动,两片柔嫩小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苏婠觉得胸中有股暖流,冲破块垒汹涌而出,眼眶瞬间有点发热。
“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鄱阳是郡主,又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从小带大的,只是躬身行礼;苏婠身为平民,却得五体投地参拜。
“平身吧。”
两人站直了身体,苏婠偷眼看了一下皇帝陛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世民给她留下的是皇帝的威严和万民之主的神圣不可侵犯;而这一次,她却能感觉到这位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流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忧伤,以及身为帝王也只能屈服于命运的无奈。
她把目光移到床上,虽然有心理准备,但长孙皇后的消瘦和憔悴,还是让她惊吓之余,深深地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