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山路上,蒙蒙细雨之中,一头瘦驴正驮着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而行,这便是应邀前往乌头村的高先生,他三十多岁年纪,容长脸,面容清瘦,双目细长,似乎在观赏山中的景色,不时微微颔首,嘴角牵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倘若从他那简单寒酸的行囊,干净却显得破旧的衣着,陈旧而堆满书籍的书箱上来看,人们会以为这真的是一位穷酸的教书先生,然而谁又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到了乌头村之后,雨也停了,王大善人先是将高先生迎入家中好好款待了一番,之后才亲自将高先生送至村学——经过一个月的修葺,村学已经有模有样了。
天色已晚,王大善人略坐了坐,便告辞出来,高先生送走王大善人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回村学中歇息,而是站在村学门前的空地上,缓慢而又兴致盎然的四处看着。
远远的青石峰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神秘而又高远,四周的山仿佛拜倒在它的脚下,又像是拱卫着这座傲视群山的山峰。
不知为什么,高先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笑容转瞬而逝,他的目光冷漠而又凌厉,似乎天地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
“聚得天外玄冥火,炼出星辰凝神冰。”高先生低声吟道:“埋藏人间千万年,一朝唤出乾坤变!”
高先生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的意兴瑞飞忽然转为一声长叹。他低下头凝视着脚下的地面,似乎地上有什么宝贝一般。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隐在云中的月亮,月色淡漠,朦胧至几不可见。
就这样呆呆的看了半天,高先生才收回目光,缓缓的向村学中自己的房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适龄的孩子们便相约着来到了学堂。
乌头村本来也不大,不过是百十户人家罢了,而且地方偏僻,并无外来的人口,所以来的孩子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个,这其中大的已经七八岁,小的不过四五岁——再大点的孩子就要帮家里做活路了,要在乌头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刨点吃食是很难的
铁蛋也在这些孩子之中。
他虽然调皮,却不是一味的胡闹,小小的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对山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特别是对那些能够上天入地,移山填海,长生不老的神仙非常崇拜,常常幻想着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天上飞,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这也只是他偶然间的幻想,真正的想法是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就像曾经的五爷爷和王大善人那样。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即将到村学中读书,很是兴奋了一阵,因为他知道,只有念了书,识了字,他才有机会走出乌头村,去到山外面的世界。
“你叫什么?”高先生端坐在长条桌后面,神色和蔼的对铁蛋问道。对于这些孩子,高先生并没有显示出先生的威严,让孩子们觉得很亲切。
“俺叫铁蛋。”穷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是没有大号的,所以铁蛋回答的倒也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
高先生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说道:“铁蛋,好。不过现在上学总该有个大名儿,这样吧,先生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铁蛋听了满心欢喜,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好,回头我给先生捉兔子,抓螃蟹吃!”
高先生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先告诉先生,你姓什么?”
“我姓叶!”铁蛋连忙回答道。
高先生抚着胡须,目光越过面前的孩子,穿过竹编的大门,一直望到遥远的天边,凝神想了片刻,这才低下头,对铁蛋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叫叶寻。寻,是寻找的寻,寻觅的寻。”
“叶寻?”铁蛋,不,现在应该叫叶寻了,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后,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喜欢这个名字。”
高先生兴趣盎然的问道:“嗯?为什么?”
叶寻歪了歪脑袋,笑着却回答不上来,因为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只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罢了。
其他的孩子们也纷纷求先生赐名,高先生给他们一一取了大名,孩子们乐了半天,从今以后,他们也和金锁一样,是有大名儿的人了,这让他们一下觉得长大了,或者说,和金锁平等了。
开学的第一天,便在这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开始了,而最郁闷的人,恐怕就是金锁了,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之一,如今人人都有,更何况以后天天要和这些他看不起的孩子们一起念书呢?
特别是还有让他隐约有些害怕的铁蛋,那可是村里的孩子王呢。
高先生在书桌后眯着双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也注意到叶寻在这些孩子中显得与众不同,再暗暗用神识探查叶寻的根骨,惊异的发现,叶寻的根骨极为特殊,灵气充沛,骨相更是万中无一!
但不知其秉性如何?高先生暗自想到,若是这个孩子天性顽劣,那就太可惜了,且看看他以后的行为举止,若是秉性纯良,那简直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绝好徒弟!
下学之后,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唯独叶寻一个人谁也不带,自己去捉兔子,现在的时令不对,不是抓螃蟹的好时候。
说是捉兔子,不过是去寻找自己下的套有没有猎物罢了。叶寻一边在林子里走,一边回味着自己的名字,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名字了,寻?可不是嘛,什么不是寻找来的?没有什么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有自己去寻找,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对于高先生,叶寻也很喜欢,不仅是为了给自己取了这么好的名字,而是高先生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亲近他,仿佛他天生有一种魔力似的,让人对他有好感。
所以才一下学,叶寻就急急忙忙的跑到山里,他是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呢。
不过今天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叶寻找了很久,才在山里很远的地方下的套子中,发现了一只倒霉的野兔,它那灰色的毛上沾着很多草屑,看来挣扎得很厉害,不过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只是偶尔后腿会蹬那么一下。
用草绳捆住野兔的双腿,叶寻拎着就往回走去,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林子里更是昏暗,好在叶寻是走惯山路的,这一带也没什么凶猛的野兽,所以一路平安无事的走回了村学。
刚走到村学后的小路上,叶寻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就见房舍后的空地中,一团青色的人影飞舞腾挪,更有一道白光在其中翻飞闪烁,刚才那声音,便是从这儿传过来的。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影如穿花蝴蝶般时而跃至半空,时而遍地游走,说不出的好看流畅,那道白光更是如影随形,舞出万般花样,看得叶寻心潮澎湃,只觉得自己也忍不住要随着动起来,不由的呼吸便有些急促了。
“什么人?”那团青影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附近窥视,猛地转了一圈刹住身形,却是高先生。
叶寻连忙从树林里出来,对高先生说道:“是我!”
高先生淡淡了应了一声,目光在叶寻身上扫视了一阵,这才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给先生送兔子来的!”叶寻骄傲的举起手里的野兔,对高先生说道:“先生你看,好大呢!”
高先生展颜微笑着说道:“嗯,的确很大。你这孩子倒是说话算话,不过这兔子你还是拿回家吧。”
叶寻摇头道:“不行,这是给先生捉的。”
高先生其实早已知道叶寻下学之后去山林中做什么,方才故意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无非是想看看叶寻的表现如何,现在见叶寻信守诺言,面对自己刚才那种严厉的质询不慌不乱,从容镇定,于是心中的想法便更加坚定了,他点头说道:“那好吧,兔子我可以留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不等叶寻说话,便俯身盯着叶寻说道:“你要拜我为师,做我的徒弟!”
叶寻有些茫然的问道:“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