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花怜和恩心前往风笙殿,冷风呼过,寒面迎风,我看着脱漆颓败的风笙殿,淡暗无光,殿里传出女子的笑声、哭声,一片凄然,我知道,我宁愿死亦不愿活在一群疯妇之中,风笙殿,那不会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穿过风笙殿,里面的废妃不是疯言疯语,便是高声哭笑,头发凌乱干枯,衣冠不整,污脏于身,指甲缝黑,手舞足蹈,却惟有一声声优雅的琴音阵阵入耳,格外清晰,我疑惑不已,冷宫之中,谁会在此弹琴?
我欲寻声找去,不料恩心却跪于我面前:“娘娘,奴婢请求娘娘勿去。”
“为何?”我为她的行为而感到惊讶,她素来是不会阻挠我所决定之事。
“娘娘所闻弹琴之人乃是打入冷宫的罗贵人,原为奴婢旧主。罗小主数年前触怒太后娘娘以及皇上,本应降分位即可,她却自愿搬来风笙殿,惟求避世自保,终老余生。罗小主素来善待下人,奴婢当时虽非其贴身侍女,但她待奴婢却是甚好,曾救过奴婢之命,奴婢心知罗小主甘愿远离六宫之争,不再接触尘世浮华,更不喜有外来之人打扰,奴婢求娘娘勿去,不然会受罗小主冷言相待。”
宫中竟有此等人,甘愿活于冷宫,独自等红颜老去,亦不愿参与六宫之中去,我顿时对罗小主心生钦佩,好感油然而生,虽未有缘能见其人,想必亦是脱俗之女吧。
“你起身吧,本宫不去便是了。”既然她不愿受人打扰,我便不去了,成全她一丝清净亦好。
将至东枯井之时,我将恩心留于外面把守,花怜随我进去了。长门树,枯枝寒鸦,冷雪挂枝,生于东枯井之旁,我看见了长门树下的他,陈俊楠。
“陈大人好。”花怜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俊楠会在此,她行了一拜礼之后便去了远处。
“萼儿,我以为你不会来。”他走到了我的身边。
“那个荷包你一直都带在身边么?”我注视他,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眸,他的脸,他的轮廊,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子。
“是的,自你走后,我便一直挂于腰间,两年了,你进宫已快两年了呢,”他看向远处,说道,“短短两年,便已沧海桑田,你为当今圣上之妃,我为他的臣子,呵……”他苦笑了一下,眼中的酸涩与无奈我皆收眼底。
“为何在朝中帮我董家?”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同处,一只猫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忙走过去,将那只快冻死的猫抱入怀中,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俊楠看着我怀里的猫,说道:“因为你爹是忠臣,你二哥亦是忠臣,我岂能助纣为虐?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你。”
“俊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你知道么?现在的我,被皇上伤心之后仍旧爱着他,心系于他,他是我的夫君,我这一生惟一的依靠,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
“我知道,我亦了解皇上待你的不同。朝中之臣犯大罪,在天牢之中必以严刑相对,而你父母与二哥却安然无恙,若非他下令,恐怕牢中之日甚是难熬啊。”
我冷笑一声,抚摸着怀里那只瘦弱可怜的白猫:“若非我昨日求他,他必不会下令让人宽待我家人。”
“你家人早于数日之前便被关于牢中,而并非昨日。”他意在告知我,子轩早在我家人初下狱之时便吩咐牢头善待我家人。
我心微微一暖,转而便道:“那又怎样?他已许久未来看我了。早已迷上新欢了吧。”
俊楠顿时自嘲地笑了:“你竟如此在意他……”
我无言以对,我是在做什么,竟对着曾经之旧爱抱怨现在的夫君。难道我已经看开了么?我已将俊楠当作朋友一般,向他诉苦,此乃说明我对俊楠已无任何感情了。
我淡笑了一下,安心了不少:“俊楠,你会是我董梅萼的朋友。”
“萼儿,你记住,我一定会站于你的身边的。”
“谢谢你,”怀中的猫暖和了不少,它享受似的趴在我的怀里,我将它抱紧了一些,接着道,“谢谢你的真心。”
我知道,我懂,他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他在朝廷上对我爹和二哥的支持,他了解我进宫的原因,不只是为陈董两家,更是为了我,他静静地付出,而我却在与子轩花前月下的日子里逐渐淡忘了曾经与他的那份纯洁美好的感情。
我愧疚,我感动,我更担心。我鼻头微酸,红着眼看向他,除了感激之情溢满我心皆无多余之情,我对他道:“俊楠,你已有妻室了,将腰间的荷包取下吧。”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我答应你便是。”说罢,将荷包解下,放于衣袖中。
“此物应当归还给原主才是。”我伸手将手心摊开,示意他将荷包给我。若荷包放于他身边,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是非,若我将荷包拿回去毁掉,那便是再好不过。
“你连它亦不肯留与我么?”他的眼中满是悲凄。
“留着它会引来祸患,给我吧。”我坚持地将手伸向他。
他似是将最珍爱之物给予他人一般,小心翼翼地将荷包取出,捏紧了放于我的手中,不再看它。
“陈大人,本宫有一事相求。”我改了称呼,当他将荷包还给我的那一刻,我们之间便已结束了。
他怔了一下,痛苦之色显于脸上:“一定要这样么?”
“本宫乃宫中妃子,陈大人乃朝中大臣,若不如此,该当如何?”
他苦笑了一下,双手抱拳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臣定生当损首,死当结草,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陈大人,今日距离宫远去戍守之地押运粮草还有数日,本宫希望陈大人能在走之前派人注意观察本宫的长姐董问筠以及其夫贾文的一举一动,当然亦包括与林家之间的来往。”
“臣遵命。”
“有劳陈大人了。”
我带那只白猫回了绣倚殿,并给它取名,曰:“雪爱”,雪中断爱,我与陈俊楠之间的那份情消失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当晚,我的风寒愈加严重,咳嗽不止,浑身无力,头昏脑涨,恩心忙跑去将刘太医请来给我诊治。
“娘娘,怒臣直言。娘娘体质偏弱,加之心累结郁,日夜多思,影响腹中胎儿健康。今日娘娘受寒,若此后不注意身体,此胎儿必将不保。”刘太医脸色颇为沉重严肃。
我亦意识到事情之严峻,虚弱地点了点头,便让他下去了。
“花怜,”我唤花怜过来,“你俯下身来,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是。”花怜走下来俯下身,我在她身边将我欲查之事告知她。
“奴婢明日便着手去办。”花怜答道。
“娘娘,药熬好了。”恩心端着药进来,花怜将我扶坐起来,恩心用勺子将药吹凉了,喂我喝下去。
“恩心,以后你就来内殿服侍我吧。”我专注地看着她。她喜不自胜,一匙一匙地喂我喝下去,将药放于桌旁,跪下向我拜谢:“多谢娘娘恩典,谢娘娘重用奴婢。”
“你起身吧,不必行如此大礼了,没事的话,下去休息吧,我亦想早点歇着了。”
“是,奴婢告退。”恩心退步走出。
“小姐,为何如此信任她?”花怜略皱眉头,“难道你想让她代替花惜么?”
“花惜的位置无人可替代!”我强调了一遍,接着道:“待你将我吩咐之事办妥之后,便知晓了。”
花怜瞥了瞥嘴:“好好好,小姐现在都自顾不上了,还担心这,担心那的。昨夜穿的衣服少,又跪于雪地之中,本已感风寒,复穿太监服那等薄衣,心力交瘁,不病才怪呢。小姐万事只顾自己,可曾考虑过自己的腹中之子以及那些担心在乎你的感受?”
“花怜,近日是我忽略你了。家中出了如此大事,我焦虑不已,忘记了顾及你的感受。”我心怀愧疚。
“小姐,奴婢理解你,你不必自责。只是今日见陈大人如此大事,为何会叫上恩心姑姑?并且小姐如何得知陈大人在长门树下等你?陈大人又有何能耐能进风笙殿,他一男人难道不怕私闯宫掖而被人发觉么?”
我一一耐心回答道:“恩心之事暂放一边,今后我自会告知于你。陈大人腰间所挂荷包,乃我赠与他,上面绣着‘情定长门缘’五字,我于承乾殿与之擦身而过之时,他手触及‘长门’二字,惟有我与他才知,所谓‘长门’,乃指长门树,门于殿正中,他却自右边出承乾宫,‘右’即‘东’,东方乃每日暖阳升起之方向,意在告知我,早晨于长门树见。陈大人乃御林军总督,风笙殿位临东神门,此乃他管辖范围,若要趁人不知之时混入人稀烟步的长笙殿,再容易不过了。”
“原来如此,小姐与陈大人心有灵犀……”说到此,她忙捂住嘴,“小姐,奴婢失言了。”
“也罢,今后可得小心,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俊楠努力助我董家,我父母哥哥皆困于牢中,我不得不努力,无奈之下,再次卷入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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