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空旷的内殿,他独坐于龙椅之上,伏案批阅奏章,身
影孤独寂寞,格外凄清。我的脊背忽冷忽热,头昏脑胀,冷风吹过,略颤抖一下,我走至案前,跪下,“罪臣之女董梅萼拜见皇上。”我重重地在大理石板上向他磕了一个头,声音不大,却亦听得见。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如此多礼,起来吧。”他放下手中的笔,坐于龙座上凝视着我。
“臣妾不敢,”我并未起身,仍旧坚持跪着,“皇上,望你念在昔日情份上勿责罚臣妾之父,事未查清之前,皇上请您不要让他们受牢狱之苦可好?”拐弯抹角地说话,他只会觉得我虚伪无比,此刻惟有单刀直入,直奔话题才好。
“你先起身吧。”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说道。
“皇上,家父与家母以及家兄,董府上下皆在牢中吃苦,臣妾还会在意这些么?”我含泪看向他,他叫我起身想必是为了我腹中之子吧。他怎会在意我此刻的感受呢?
虽然他每日唤人来让我开心,尽力改变我的心情,但他却开始很少
踏足绣倚殿,甚至半月不闻不问,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吧,他们喜欢的
不过是一时新鲜,新鲜的劲儿过了,便对我不再感兴趣了。若他在意我
的感受,他一定会安置好我的家人,不让他们受牢狱之苦。
“朕叫你起身,此乃朕的旨意,你听见没有?你敢抗旨么?”他沉身说道。
他拿皇上的身份来压我,我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腿跪得似乎有点
酸,我缓缓地支起身子,站稳了。
“朕是皇上,是一国之君,满朝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看着朕的一举一动,朕之行为,哪怕一细微之处,亦会有很大的影响。朕不会因为你是朕深爱的女人,而徇私袒护你的家人。”他的语气放缓和了一些。
“你的家人?皇上曾说过,臣妾的家人便是皇上的家人,皇上会保护好家人。现在皇上却用数数几字‘你的家人’便与臣妾划清界限,君无戏言,皇上为何出尔反尔?”我如此一说,心里并不是不担心害怕触怒龙颜,我惟有拼上一拼,直言不讳,才能挽回。我是他深爱的女人么?话说得如此动听,为何此时我却找不到任何一丝他爱我的气息?
“朕答应你的,朕必会尽力去做,可此事不仅仅是家事更涉及朝政乃至国家,朕亦有无奈之处。”
“可臣妾相信家父不会是背叛国家,背叛朝廷之人!”
“你的大姐都可以背叛董家,为何你父亲不可以?你大姐一向人称孝女,惠温贤淑,连她亦要指证自己的父亲,此事必有蹊跷,朕不会枉死贤臣,更不会错放奸臣!”
“皇……”
“好了!”他手一挥,便打断了我的话,“**不得干政!话已至此,朕会下令让牢头不要亏待董氏一门,此乃朕之所及,万不可再强
求。否则,朕亦会翻脸!”
他在告知我此乃他之极限,他在退让,他在容忍我么?
原来,在他的心里,我便是不知进退,一味索求之人,我心知事已至此,不会再有更好的发展,便跪下去拜道:“臣妾进宫两年,多谢皇上日日相照,臣妾家人受苦,皇上更是出手相助,臣妾感激不尽,请皇上受臣妾一拜,”说罢我向他磕了一个头接着道,“深冬犹寒,臣妾的家父与家母年事已高,臣妾进宫两年,未曾与之相联系,臣妾思念不已,如今家中落难,想必家父家母亦是伤心不已,臣妾欲前往狱中看望他们,望皇上恩准。”说罢,复向他磕了一个头。
“李公公,”子轩叹了一口气,语气甚是无奈,“过会儿带一套太监服去绣倚殿,领姣贵嫔去天牢看望董大人。”
“是,奴才遵命。”
“臣妾谢过皇上。”
何时我与他之间变得如此见外,他用“朕”,我用“臣妾”,一时之间,相隔甚远,我与他何时到了这般地步?
我颓然地走回绣倚殿,发抖愈发地厉害,我抑制住遍身的凉意,却抑制不住咳嗽了起来。
“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你着凉被冻着了,得了风寒很难治愈的。”花怜赶紧为我披上外衣。
“不用了,”我走于案桌旁拿上李公公带来的太监服,将它穿上,“穿再多亦没用,终究还得穿上这太监服去办事。”
“小姐要去哪儿?”
“我得去天牢看望爹和娘。”
“小姐,能否带上奴婢同去?奴婢也想看看老爷和夫人。”她的眼中满是乞求,我亦不忍拒绝。
“花怜,李公公只备了一件太监服,没有更多的了。”我替她理好略乱的燕尾发,“你的心意,我明白。”
“那奴婢便不去了罢,小姐,此去万事小心。”
我点了点头,跟随于李公公之后去了天牢。
那是一段长长的地道,地下一间间的石屋与铁栏,以及摆满了各种酷刑用具,腐朽的味道,“吱吱”的鼠叫声,我打了一个寒颤。
“娘娘,到了。”他公公小声说道,唤牢头将铁栏打开。
“萼儿!”娘穿着牢服,身子显得异常单薄,她一眼看见了我,便忙走过来将我抱住,“萼儿,娘好想你。”娘娘的声音略带哭腔。
我早已泪落不止:“娘……你们受苦了。”
娘将我放开,爹和二哥对于我的到来亦是惊喜不已。
“三妹瘦了好多,”二哥看了看我哽咽道,“想必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三妹亦受了不少苦,我董氏一门竟这般凄惨……”
“荣离,一家人不易团离,不要道如此伤感之语,”爹责怪二哥道,随后便拍了拍我的肩,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未曾想过我们一家会在如此境况相遇团聚,甚是凄凉。”
“爹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我董氏一门论落至此?”我上前扶住爹,同娘和二哥四人齐坐于牢房石凳上。
“我一生之中克已奉公,不抢不贪,与朝廷同仇敌忾,纵使官路艰
险,亦未曾想过‘退缩’二字。今日竟败于自家长女之手,家贼难防,
我等养了如此败类,乃我董家之耻!”爹愤恨地说道。
“家中惟有问筠对你爹的字甚是熟悉,模仿他的字亦是如真人所写一般,不料问筠竟模仿你爹的笔迹联合林家对付自家人,为娘心寒不已,亦不知董家何时对不住她,她竟欲置众亲于死地!”娘说罢开始掩面哭泣。
我轻拍娘的背欲安慰她,却不知如何说才好,便开口问爹:“大姐不是嫁与京城富商贾文么,怎会与林家有联系?”
“林家家财万贯,于朝中中饱私囊,私下与贾文相识交好亦有可能。”
“萼儿,你可劝皇上让传信的南蛮来我朝当面对质,此事指不定便会有所转机。”二哥思索许久之后说道。
爹点了点头表示赞成:“书信之中谈到大量的财物以及军机之密,既然信乃以我之名义来写,信中亦提到我曾与之会面,那么彼此相见,亦知其果。”
“三妹,此事惟与皇上提及,勿与他人道了去,若被人知晓了去,后果不堪设想。”二哥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了,爹,娘,二哥,你们放心,我必会尽力一试,将我董氏一门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老爷,若让萼儿去做此事......自古‘**不得干政’,皇上会不会迁怒于萼儿?”娘担心地说道。
“娘,我自会想办法的,你们切勿担心。这些日子在狱中虽苦,但无论如何定要坚持下去,守得云开见日出,我不会让我董家上下枉死,”
我复看向二哥,“二哥,你定要照顾好爹娘。”
“娘娘,时辰到了,该走了。”李公公来提醒道。
“爹、娘、二哥,你们保重身体!”我心里甚是不乐,多想再呆一会儿,可是已不能了。
回去之后,我开始整理杂乱的思绪,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花怜,这宫里哪儿有长门树?”翌日,一早我便问花怜。
“长门树?奴婢曾在东神门东枯井旁见过。”
“东枯井?那是何地?”我于宫中两年,头一回听此地。
“在风笙殿深院之中,东枯井乃是宫中女及太监死后洒骨灰之地。风笙殿乃是宫中关废妃之地,亦为冷宫。”
我奇怪不已:“你为何知道那种地方?你曾去过么?”
“是的,奴婢曾听小许子说过东枯井乃是宫中所有宫女和太监最终的归属之地,奴婢心生好奇,便去看了。”
我拉住花怜的手说:“不会的花惜,我不会让你在宫中终其一生。”
“小姐,你为何会提及长门树?”花怜问道。
“我得去那里,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桃子求收藏和票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