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跳下树端,才仅仅是个开始。她还要养精蓄锐,应付之后更加严酷的考验。
枝干伶仃,黄土萧萧。
流月目测着两者之间的距离,沉吟着,想求一万全之计。
残余的风拂过褐色的枝干,送来了远方的凉意。有一抹白隐约飘荡,轻微微地拂过流月的发梢。她神情一凝,再一亮。那可是“她”“上吊”所用的布条?
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这水,通常能覆舟,但帝能载舟。
虽说流月差点因为它而一命归西。而今,却不得不承认,眼下,它已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物尽其用、物尽其所向来是流月的原则。
当下,她毫不迟疑地探手。将白绫的一头绑在树端,仔细地打了个结,将另一端抓在手里,试了试力度。然后,顺着下垂的布条“哧溜溜”地滑了下来。
终于脚踏实地,一颗心也回到了肚里。流月恨恨地放开白绫,甩着因为摩擦而生疼的手,一边习惯性地“站”了起来。
天边落日淡淡,余辉浅浅。如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如冰砭肌肤。
脚下黄土甚是松软,只轻轻一踩就是一个脚印。流月细心观察,这才注意到,周围方寸土地,连一丝践踏过的痕迹都没有。
此念一出,流月的眉又开始拧了起来。
他们是如何的煞费苦心,怎样的大动周折,才将自己从戒备相当严密的“流月居”里盗出?
而能将时间、地点拿捏的这么准,事后毫无痕迹,事先又不露丝毫风声的。放眼淳于家的“流”字辈,舍淳于流光又能其谁?
虽说流月自小喜欢琢磨身边的事物,然后得出结论,作出相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但如今生存的压力是如此强大,再也容不得她分心分神。于是,她强压下心思百转,开始为下一步打算。
要知道,九月十三是淳于家十年一度的药王拚比大会。夺其冠者就可以得到淳于家的权柄,拥有淳于家的资源。
而那样的众口铄金和名利双收,已是身为淳于家血脉,最终极的荣耀。
也就是仅仅为了那个虚名,她的妹妹竟然枉顾她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竟然忘记了她们是如何相濡以沫地度过无数的艰难岁月,就在她毫无防备之下,狞笑着对她伸出了算计的手。
就是那双手,将她送到车轮下,任疾驰而过的飞车夺去她的双。令她此后的一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也就是那双手,昨晚将一杯提神的参茶放到了她的手心。然后,她就到了这里。
淳于流光——
一念及那个名字,流月就开始心痛如绞。
小她两岁的淳于流光,是她的胞妹,也是她在冷漠的淳于家族里唯一的慰藉。
自小,她们就相依为命,共同度过了饱受冷眼的、无父无母的少年岁月。
毋庸置疑的是,在那样的家族里生存,在那样的岁月里长大,两人的心智自然非常人可比。
然而,她们却始终相互扶持,不离不弃。两人也曾经相约要一世牵手。绝不让淳于家的龌龊,染上自己洁白的衣衫。
然而,时光如水,岁月如流。又是什么在漫长的时光里改变了原本善良的心、扼杀了本来相濡以沫的人?
流月用力吸了吸鼻子,有泪水无声地滑落。
恨她么?懊恼么?流月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血真的浓于水,那么是否所有的伤害,都值得原惊?
这样想着,她习惯地摸了摸身上,毫不例外的空空如也。再重新摸了一遍,她的神色又是一黯。
要知道,如此的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即便她逃离生天,一切都已成定局。没有人能解释她的临阵逃脱,也无人宽容她的无故失踪。
而对于失信、失职的人,淳于家从不宽恕,所以,即便她在下一刻赶回,淳于家也再不会有她的位置!
但,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将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分一分地夺回来。
而活着的当务之急,就是先离开此地,然后再寻机回去。
事情只能一步一步地来,目标也要一个一个的设定,她第一步,也就是第一个目标,就是离她最近、坡度较缓,也较低的山峰。
她抬头,天际夕阳如血。那样的红,仿佛一双双嘲弄的眼。白衣的女子抬起头来,就在漫天夕阳里冷笑。如果说她淳于流月的“活”,就是某一些人的劫难,那么,她不戒意将这份劫难分给每一个不曾善待过她的“亲人”。
只要,她还能站在山巅,就能俯瞰四周,然后就能获得一线生机。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活着离开。然后,她发誓,要将属于她的一点不剩地夺回,哪怕毁天灭地,哪怕无所不用其极!
主意一定,流月沉吟“迈”步。然而,才跨出两步,脚下一顿,再一滑。力量透支过度的身体一斜,就毫无余力地向地上跌去。
身边灌木丛生,荆棘满地。若这一跤跌下,自然不轻。但今非昔比,自从失去双腿,流月的身体就开始害怕伤害,害怕流血。
所以,即便是手指流血这等小事,她都尽量避免发生。若真不能避免,也要将伤害送到最低。
电光火石之间,她凝神用力,在空中一侧堪堪避过。然而,衣服又被什么缠住了。只听“啪”的一声,这一跤就跌在灌木之侧,结结实实。
痛,由外及内,如潮水般而来,那样近乎刺骨的疼痛令流月全身散了架般地难受。她不禁蹙眉,狠狠地骂了一声:“Shit.”
这没有双腿就是不方便啊。一旦离开了赖于生存的轮椅,就开始举步维艰。若双腿俱在又何止于如此狼狈?
流月懊恼着、叹息着习惯性地去抚摸伤处。然而,伸手所及,她忽然惊呆了。
手下的触感温润、坚实、带着肌肤特有的温热。那是……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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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血真的浓于水,那么,是否所有的伤害,都值得原惊?
------如果我们不能避免伤害,也尽量要将伤害送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