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当地治安和交通的实际情况,后勤组制定了严格的人员和车辆管理规定,并坚持从严落实。什么时候去哪里,去干什么,一切按预定计划和作息时间运行;外出必须请假,原则必须两人以上同行,任何人不能私自外出;车辆严格派遣制度,每辆车外出都必须由田成刚亲自批准……车辆出了驻地,田成刚便挂在心上,一辆不回来,便无法安心。由于塞方送病毒样品的时间不确定,经常有晚上送来的情况。这种病毒检测一次要五个小时,而且必须保持连续性,检测人员进去后只能连轴转,直到做完。这样以来,专家们下班的时间就有不确定性,田成刚睡觉的时间也就确定不了。他说:“车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没法睡。我拿个扇子在门口等,一直等到车回来,才和大家一起洗漱睡觉。两个月里,有二十多次是晚上11点以后回来的,有五六次是凌晨2点以后才回来。”
在田成刚和驾驶员们的共同努力下,交通安全得到了保证,两个月时间没出任何问题,连剐蹭这样的小事故都没有发生过。
“车不掉漆”的要求算是基本做到了,但“人不掉皮”却很难做到。就在刚到驻地不久,驾驶员张凤东在安装浴房时就受了伤。他和战友一起抬浴房的玻璃板,没想到玻璃板突然破碎了,玻璃碎片扎伤了他的手,血流不止。这件事虽然不大,但毕竟有人受伤,“破了皮”,不能不让田成刚对人员安全更加重视。
检测队制定了一日健康登记制度,随队医生柏长青和聂为民坚持每天巡诊,对发热、身体不适人员重点医护,确保全体人员的健康。驾驶员齐勇刚到塞拉利昂时,由于过度劳累,患了感冒,发起了高烧。他精神特别紧张,田成刚也很担心,找到柏主任和聂主任咨询,问要不要检测一下埃博拉病毒。两位主任觉得只是感冒,先对症进行处理,只要烧退了,就不需要检测。果然如两位主任所料,齐勇的烧不久便退了,虚惊一场。
虽然是虚惊,但田成刚觉得,官兵们身处疫区,健康问题必须高度重视。他不仅注意抓好饮食卫生,还注意改善环境,在酒店院内进行除草,并加大对院内蚊虫消杀力度;加强卫生防疫工作,提醒大家吃抗疟药,打相关疫苗。齐勇和许听负责焚烧检验垃圾,每天把检验产生的垃圾放在高压锅里消毒,统一运到焚烧池,倒上柴油和机油进行焚烧。他经常嘱咐二人要戴好口罩,要离得远一点,操作完要注意洗手消毒。他说:“你们俩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的健康和安全。”
田成刚够细心了,后勤组这个大摊子运转得很顺畅了,但谁也没想到,刘文森会突然病倒。
10月17日晚,刘文森感觉有些不舒服,田成刚很担心。晚上9点,田成刚特意到刘文森房间里探望,关切地问他感觉如何。刘文森说:“我觉得还可以,应该没事。”
田成刚看他脸色不太好,便说:“可能是太累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氧气,吸吸氧或许就好了。”
刚走到楼下,田成刚就听见有人喊:“柏主任一聂主任一”他赶紧跑上去,看到刘文森已经昏迷抽搐了。
随队医生柏长青和聂为民及时赶到,立即展开抢救。柏长青让田成刚赶紧拿药,田成刚立即吩咐保管员,把从国内带来的24个药箱全部拿上来。需要吸氧,田成刚立即找到酒店的副总,却被告知酒店没有氧气。他又找酒店的总经理,仍说没有。他对总经理嚷道:“人命关天,你赶紧想办法,必须给我找来。”几分钟后,总经理回电话,说氧气找到了,田成刚大喜过望。40分钟后,氧气罐终于运到,刘文森吸上了氧,为他的起死回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一个小时过去了,刘文森的病情仍没缓解。田成刚不懂医,抢救插不上手,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他说:“当时,第一次感觉离死亡那么近。”
懂医的两位主任也很茫然,因为那里既无任何影像设备,又无最基本的生化检测能力,他们无法判断是脑出血还是脑梗,更不敢判断是不是埃博拉或疟疾。上级领导接到报告后都特别重视,几位主要领导都在电话中要求,不惜代价全力救治,并通过总部汇集了国内一流专家团队远程会诊,指导治疗。
塞拉利昂的晚上10点,是北京的早上6点,田成刚用他的手机联系上了国内脑外科的专家。他把电话调到免提状态,让两位主任和国内专家沟通,商量治疗方案。在专家们的共同努力下,到18日凌晨的0点半时,刘文森的病情终于趋于稳定,不抽搐了。
田成刚一夜没睡,电话一直是热线,除了专家会诊,他还随时向单位领导汇报,领导也不断地给他打电话,向他下达指示和关切,总算是有惊无险。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后,第二天一早,专家们给刘文森进行了取样化验。5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确定不是埃博拉。大家的心都宽了许多,因为埃博拉是最可怕最危险的,其他不论什么病,恢复的希望都更大些。
然而,怎么进一步救治刘文森,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当地的医疗机构基本上是瘫痪的,连个血常规都做不了,更别说核磁共振了,没法下诊断。柏、聂两位主任只能凭着经验,用最基本的治疗方案进行治疗。
检测队钱军队长把救护刘文森的任务交给了田成刚:“这段时间,你的最大任务,就是全力救治刘文森。”田成刚没有二话,立刻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接下来。他弄了个折叠床放在刘文森的房间里,安排后勤组轮流陪护,24小时不间断。没有尿壶,他就拿矿泉水瓶子削了削,做了一个尿壶;没有大便器,就拿脸盆代替。在救治的同时,他还积极联系大使馆,想通过使馆联系较近的南非,看能不能去开普敦医治,或者联系去不太远的比利时及德国,但是,几经努力,各国都不愿接收疫区的病人。
那些天,刘文森天天让陪护的战友记遗嘱。他跟孩子说:“爸爸可能回不去了,你要好好孝顺你妈,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要多照顾照顾……”说得人潸然泪下。那些天,全队人员情绪都很低落,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
在两位主任的全力救治下,在后勤组全体人员的精心护理下,刘文森一天天好起来。能坐起来了,能下地走动了,田成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看他走动问题不大,田成刚就建议他去食堂吃饭,以提振大家的士气。刘文森第一次进食堂吃饭时,大家都激动地鼓起了掌。
对于刘文森突发急病这件事,田成刚进行了深刻反思。他觉得,这次救治主要靠柏、聂两位主任的精湛医术,因此,此类国际活动的医疗保障最好有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随队;这次救治也有很多侥幸,以后应该多带一些必要的医疗设备及药品……这些想法,田成刚都告诉了正在筹备的第二批检测队领导,让他们来塞时准备得更充分些。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田成刚的工作重心转向了与后方的协调,清点物资的出入库情况,通报物资的损耗,对第二批过来还要带哪些物资提出建议。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田成刚带领后勤组全体人员圆满完成了各项保障任务,受到了全队官兵的一致赞誉。检测组的专家纷纷向他们伸出大拇指:“我们吃得好、睡得香,身体好、干劲大,你们后勤组的保障很到位,我们很满意!”
随队记者郝杨力一直想对田成刚及后勤保障工作做一个报道,几次提出都被田成刚拒绝了。不断刷新的检测数据一次次报出,检测组闪耀着成功的光环,田成刚却选择了退到幕后。他说:“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工作,但都是后勤人应该履行的职责,没有什么需要宣扬的。”
中央电视台驻塞拉利昂的记者听说后,特意来采访田成刚,他还是不同意。他的说法是:“后勤组是为了给检测组提供保障而来的,没有他们,我们也不会来。他们出了成绩,说明我们的保障也出了成绩,要采访就采访他们吧。”
回国后,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又来采访,田成刚实在推不过,才勉强接受了。他感慨地说:“个人多么辛苦都值得。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把大家都带回来,就是我最大的成绩。”
记者从其他途径知道了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了他接受任务时的细节,也就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颇为感动,便问起这件事。记者问他:“孩子刚刚夭折,你为什么能义无反顾地去前线?”
他说:“检测队需要我,我不能因为个人遇到一些情况就逃避。”
听着田成刚的故事,记者感动得哭了,田成刚却说:“你采访我,我都没有哭,你这样,我怎么跟你说呀?”
记者流着泪听田成刚讲完,决定好好做个专题,田成刚没同意:“我付出的东西是重要的,但我不想拿孩子来说事!我不想拿自己的不幸来换取什么,那违背我的初衷。”
田成刚不想宣传自己,不想谈自己的家事,不想把伤心的事情再不断地勾起来,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以自我为中心的“任性”的年轻人面前,在以情感缺失而难以和谐的家庭面前,在靠编造故事骗取同情的骗子们面前,田成刚的低调、爱心以及牺牲奉献的情怀,应该可以起到榜样和引导的作用。因此,为了让更多的人从他的故事里得到点启示,我还是决定把他的那些让他伤心、让人感动的家事写出来。以下是他的讲述一2014年初,我母亲检查出脑股质瘤,在西京医院做了手术,做了化疗。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病情继续恶化,后来就不能走路了。我给她打电话,她总是嗯嗯啊啊的,又打电话问父亲,父亲说已经坐轮椅了。5月,母亲病情继续恶化,颅内压很高,压迫了眼神经,失明了。我赶紧回去看望,连续回去了四次,每次都是匆勿的两三天时间。后来她又做了个分流术,情况好了些,能走路了,也能说话了,但眼睛看不见了。
我受命出国后,一直没能再回去看她。
也是在年初,我爱人怀了孕。孩子7个多月时,发现有些异常,便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以引产的方式把孩子生了下来。孩子出生时基本正常,评分评了9分,医生担心孩子肺不行,但她生下来就哇哇地哭。可是,三天后,医生说孩子尿少,肾脏有问题。一个星期后,医生说孩子不行了,建议放弃。我一直坚持,我说她呼吸心跳都好,为什么不救呢?于是便一直坚持救治。那些天,我天天在医院里看着孩子,天天揪着心,不仅是流泪,简直是滴血。每天回到家,家里人都很关注孩子的情况,爱人把孩子的小衣服都准备好了,盼着孩子早日出院回家。我特别担心,孩子要是没了怎么办?
到了第13天,医生说孩子真的不行了,再加药也维持不了多久。我同意不再加药了,让她自然地走。她两只眼睛盯着我,是那么的不舍,可我没有办法。一直到现在,我也忘不了她那双骨碌碌的大眼睛。
孩子走后,我请单位的同事开着我们家的车,陪我去八宝山。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接的让我去非洲的电话……
2015年3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