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是中国援塞医疗检测队副领队兼专家组组长,又是对外新闻发言人。他发高热是怎么引起的?据同事说,他曾在不经意间与埃博拉患者有过两次近距离的接触,其中一次距离不到1米,他没有穿防护服。
问题似乎变得严峻起来,空气也仿佛在凝固。
柏长青的表情看上去依然是那么平静,可他心里却感到像突然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高福长期从事病原微生物与免疫学领域研究,对流感病毒、冠状病毒等病原传播与致病机制有独到的建树,是“国家973项目”首席科学家,2013年12月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53岁。并且他作为中国首批援非检测队最高学术负责人亮相西非这个国际舞台,有着非同反响的意义。抵塞以来,他与在塞各国卫生组织和专家建立联系,及时将中国检测队检测进度、有益经验向国际同行通报,积极撰写研究性文章,在同际著名杂志SCIENCE(《科学》)上刊发,由于他对非洲国家疾病防控的突出贡献,在塞期间评选为世界科学院院士……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这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在外国同行眼里又如何看中国?
柏长青诊断了高福的病情,并仔细询问其接触埃博拉患者的详细经过后,果敢地采取多方位的治疗方案。他认定,高福院士感染埃博拉的可能性不大,除了常规的抗感染、对症与支持治疗外,为缓解患者的病痛,消除队友的恐慌和国外同行的猜忌,必须采取果断措施把高院士的体温高热降下来,不再让其免疫功能受到更大伤害。
不知何时,队长钱军已在观察室外默默地站立许久,神色凝重。
柏长青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位队长出发前那一头浓密漂亮的发型已脱落得稀疏松软,嗓音听起来也那么嘶哑:“柏主任,依你的诊断和经验来看,高院士感染埃博拉病毒的几率有多大?”柏长青说:“是不是埃博拉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根据现在的病情判断,凭我和聂主任的临床经验,我们会尽最大能力治好尚院士的病。”
钱军说:“无论如何,高院士不能倒下,他关乎着我们这支队伍的荣辱兴衰。”
柏长青说:“相信他一定能挺过来,站起来。”
听话音,他把这一“挺”一“站”说得很平和,其实是在讲述自己的内心,是在下一个生死攸关的赌注!
钱军自然从这一“挺”一“站”的字音里感受到莫大的欣慰,他从柏长青那日渐消瘦的脸上看到的是一双深邃而自信的目光。
这目光,不由得你不信赖。
二人互相触碰一下胳膊肘,便是一种珍重的礼仪;道别或问候。因为目前在塞拉利昂,人们见面已经没有了西方的贴面礼或中国式的握手,为避免皮肤直接接触,大家以胳膊肘互相触碰一下打招呼。
七天后,曾两次近距离接触埃博拉患者的高福院士不仅挺了起来,站了起来,而且步态矫健地走了出去!连天气都显得如此晴朗灿烂!
这说明什么?
柏长青的分析是:高福院士肯定不是埃博拉病毒感染,即便是感染上埃博拉,缺乏特性药物,但根据我们治疗SARS““非典”、H7N9禽流感或其他病毒感染等重症病例的经验,只要我们敢担当、不抛弃、不放弃,加强对症与支持治疗,部分埃博拉病人是可以治愈的。
这是中国医生在抗击埃博拉的国际前沿发出的声音,这一经验还将继续被验证。
6
柏长青对埃博拉病毒关注已久。这也是他主动请缨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理由”。
他说,生防医学临床救治单元就设在他的科室,作为生防医学国家队的一员,当一场真正的生防战役在非洲大地以抗击埃博拉的形式打响时,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
埃博拉原本是刚果(金)北部一条美丽河流的名字。1976年,一种神秘的病毒悄然侵袭埃博拉河沿岸55个村庄的百姓,致使数百生灵涂炭,甚至有的家庭无一幸免。紧接着,病毒又肆虐苏丹,一时尸横村舍,万户萧疏。比利时科学家彼得-皮奥特和同事首次发现这种病毒,并用疫情发生地埃博拉河给它命名。于是,这条美丽的母亲河背上了让全世界诅咒的骂名。
几乎每隔十年八年,埃博拉就会在非洲一些国家爆发,然后便神秘地销声匿迹,如幽灵般在非洲大陆时隐时现,所到之处哀鸿遍野。截至目前,它是世界上最致命的病毒性出血热,文献报告的死亡率为50%—90%,病毒潜伏期可达21天,通常只有2至5天。感染者初始症状与流行性感冒极为相似,包括咳嗽、发烧、呕吐、腹泻、全身酸痛等,随之,病毒在体内迅速扩散、大量繁殖,袭击多个器官,并逐一分解、坏死,继而引发内出血、外出血、七窍流血不止直致死亡。用皮奥特的话来说,感染上埃博拉的人会在你面前“融化”掉。
恐惧的埃博拉病毒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长丝状,其形状宛如中国古代的“如意”。病毒粒子一般直径约80纳米,长度可达1400纳米。正由于埃博拉病毒致死率极高;被认为是最可怕的威胁公共安全和人类健康的潜在生物武器。
美国参议院2004年5月19日通过“生物盾牌计划”法案,批准拨款56亿美元用于美国预防生物或者化学武器袭击。法案涉及的生化袭击包括天花、炭疽菌、肉毒杆菌毒素和埃博拉病毒等。美国原定派遣3000名官兵前往利比里亚帮助抗击埃博拉疫情,现又决定增至4000人,他们对外声称的主要任务是警戒隔离区,为美国检测队伍及医护人员提供后勤和工程技术支持,参与建造用于培训医护人员、提供医疗服务的总部基地。
再来看看日本。日本对埃博拉表现出的极大兴趣和热情,总令人感到居心叵测。2014年11月7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宣布,为应对在西非日益严重的埃博拉病毒加剧蔓延,曰本将再提供1亿美元的援助。与此同时,日本东京大学一个研究小组已成功研制合成了与埃博拉十分相似的病毒,这种病毒的外形、结构形式及所包含的蛋白质都与真正的埃博拉病毒一模一样,就像一对“双胞胎”。其形状在电子显微镜下显示也宛如中国古代的“如意”,日本专家宣称,这种埃博拉类似病毒可用于研究真正埃博拉病毒的感染和发病机制,帮助开发埃博拉疫苗,并且研究、试验、携带更为方便。相形之下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年日本在中国东北的“731部队”。就在1992年,日本的奥姆真理教领袖麻原彰晃曾带领40名成员赴刚果(金〉,希望获得埃博拉病毒,作为实施恐怖和大屠杀工具,但最后并未成功。
还有德国、英国、法国、加拿大、韩国、菲律宾等国家以及无国界医生组织和志愿者,都踊跃参与抗击埃博拉病毒的行动。或许大都扛着“国家意识”或各自的“使命”逐鹿西非,抢占生物之战的“制高点”。
中国与塞拉利昂于1971年建交之初,即向塞派遺医疗队,迄今已派出15批,40余载信守承诺,被塞国元首和民众一致称赞:中国,够朋友!而此次中国首批援非检测队和医疗队执行埃博拉病毒防控任务,体现出一个负责任大国不可缺席的角色与担当。作为一名随队医生做好队员们医疗保障的同时,把抗埃博拉的战场直接成为生防临床,他感到这是一种荣幸,更是一种挑战,一种生死对决的历练与升华!
直面生死未卜的险恶处境,对中同检测和医疗队员来说,每时每刻都是用生命担当使命。
柏长青和队友们当然是有备而来。
10月10日,中国常驻塞国医疗队工作的医院里有3名塞方雇员(1名护士、1名清洁工、1名挂号收费员〉确诊感染埃博拉,送至无国界医生主导的治疗中心后不治身亡。10月14日,该院又有1名护士(ADIAHUPUJCH,40岁)出现埃博拉症状,高热、乏力、生命垂危,经南非实验室检测,呈强阳性,这无疑宣告了又一条生命即将终结。危急之时,该院中方队长王耀平和塞方院长西西向中国检测队求助。经中国援塞医疗检测队总领队刘柳、副领队高福等队领导研究后,柏长青拿出了出征前备好的药品,建议在患者被送至无国界医生组织治疗中心之前,给她服用这种药,并将后续药物带至治疗中心继续服用。
三天后,患者病情好转,随后的两次病毒检测为阴性,11月4日康复出院。
10月18日,西西院长又急匆匆地跑来了,主动向柏长青索取上次给患者服用的药物,因为他的叔叔确诊感染了埃博拉。柏长青拿了与上次同样剂量的药交给他说:“服用试试吧。”
西西院长连连点头,眼神里没有了丝毫犹豫。
又一个奇迹发生了,11月10日西西院长的叔叔也康复了。之后的11月13日,检测队回国前,柏长青治疗的第一名埃博拉患者Adiahupujch特地前来向柏长青医生答谢救命之恩,这位劫后重生的黑人妇女身着民族盛装,将一件雕刻精美的乌木小象赠送给柏长青留作纪念。刚刚生出剑齿的小象,象征着友谊,象征着美好,更见证着中国队披肝浙胆的奋战与担当!
10月31日,基拉利昂閃比亚区国乂医院院长乔治,在留观中心确诊感染埃博拉,有发热、便血症状,病情危重,服用两剂我们研制的药物后,症状明显改善。但乔治院长强烈要求转人治疗中心输液治疗,11月2日转入治疗中心,次日死亡。
柏长青为失去了一位好同事、好医生而感到很遗憾: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生与死往往仅一步之遥,一线之隔,甚至一念之差。只有尽快探寻发现埃博拉的有效治疗方法才能挽救更多患者和同事的生命,才能有效遏制埃博拉的蔓延趋势,才能为中国应对埃博拉疫情进行技术上的准备。
在上级领导的指示下,柏长青联合医疗队和检测队的同志们,克服多方面的巨大困难,系统观察了这种药物治疗埃博拉的临床疗效,取得了令人鼓舞的阶段性成果。因为他已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信号:通过亲历实战现场探索,控制埃博拉疫情的威胁与侵袭,我们又向它魔变的本质要害处逼近了一步……应该说,这是柏长青为什么要“老将出马”的最大追求和最大荣耀,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辞!
7
猝不及防!
一个在单位无人能及的长跑冠军、曾夺得长春市400米、800米比赛第一名的山东汉子,竟突然倒在了他的战位上,昏迷抽搐,呼吸困难,生命垂危。
这是10月17日深夜。指挥组组长刘文森突发的这种症状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震惊!
其实,两天前他就感到有些不舒服,脑袋懵懵的,浑身疲倦、乏力、晕眩,测体温37.6°柏长青给他服用退烧药,并叮嘱他要多加注意,再有什么不适一定及时就诊。柏长青知道,刘文森是个干起活敢舍命的家伙,又是技术指挥组组长,肩上的担子和承受的压力有多重,外人无法体恤,“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此时是对他和全体队员的真实写照!柏长青放心不下,就私下对负责跟踪宣传报道的郝力扬说,要多留意刘文森,像他这种平时不轻易得病身体强壮的人,一旦得起病来就会来势汹汹。但是,刘文森只是表面上应付一下,心里并没有太在意,认为自己壮得像头牛,扛一扛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壮得像头牛的汉子无论怎么强忍着坚持着却也没能扛过去。
莫非他真的感染上了埃博拉?其症状似乎正在被证实。他本人在神志还算清醒时也怀疑自己像是被埃博拉毒魔“缠上”了,不然决不会轻意被击倒。接下来两天两夜的生死抢救,他一概不知道了。
当得到刘文森病倒的消息,柏长青和聂为民迅即赶到检测现场实施救治。三〇二医院医疗队医护人员也闻讯赶来。后勤保障组组长田成刚在第一时间协调中资机构运来氧气罐,又马上组织队员将所用医疗物资搬运到现场……在惊心动魄两个小时的抢救之后,刘文森的脉搏有了跳动,也能听到微弱的呼吸,这说明他的生命体征已经转危为安。有几位队员问柏长青:
“需要献血吗?我是O型血!”
“我也是O型血!”
“我也是,抽我的!”
在无任何影像设备,又无最基本生化检测能力的情况下,柏长青和医护人员很快在驻地宿舍建起一个简陋的“重症监护室”。之前有人建议把刘文森送到留观中心去“甄別”,被柏长青拒绝:去留观中心干什么,即使是埃博拉,我也要亲自治疗护理我的战友、我的兄弟,这是我的责任所在、使命所在。
做出这种判断,他那淡定沉静的神情里充盈着果敢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