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无处不在的是贫穷,例行工作,古董似的“拍立得”,垃圾桶也要回收,有时候一两个单词就可以解决问题,蜕变和升华。
在塞国的日日夜夜,医疗队员们要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时刻准备应对突发事件和非常的考验,因为“非洲死神”的威胁无处不在。同样无处不在的是贫穷,以及贫穷带来的种种意想不到的难题。
突然的停水停电,是开诊之初队员们的普遍遭遇。
开诊以后,医护人员一天三次例行查房、给病人发药。大概是开诊后的第二天晚上,值班医生牟劲松带着护士们进人病区开始例行的查房、给病人发药,工作刚刚开始,突然停电了。
牟劲松后来回忆道:这是在埃博拉的病房里,四周都是埃博拉的病人,脚边可能就是病人的呕吐物,甚至一摊鲜血,这时候黑灯瞎火的你什么都看不见,是很危险的。
那么,怎么办呢?
后来我们在各个地方,都摆上我们的应急灯,一旦停电,我们第一时间到最熟悉的、最近的地方,比如说药房,比如说通过间去找这个应急灯。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我们会让大家先退出来,有电的时候再进去处理。牟劲松说。
可是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再后来,医疗队就想了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自己安装了发电机,用柴油发电。
队员们每次脱防护服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淋浴,然后换上新的“二道防线”才能回到清洁区办公室继续工作。可是,有时队员们正在淋浴的时候,突然就停水了。这种事也是经常发生。后来医疗队就去购买了三个大水罐,安装在医院的后院里,又去联系了弗里敦市政的管水部门,每天用水车把水运来提前储存在水罐里,保障工作的时候不断水。
而负责解决这些难题的是医疗队的教导员孙捷。
39岁的孙捷是三〇二医院政治部副主任,是一位做干部工作出身的干部。平时在医院里下属都有些怕他,因为他总是绷着脸,不苟言笑,要求特别严,给人感觉又冷又硬,政治部里的年轻人甚至说,见到他心里就打鼓。
可是在医疗队里孙捷却得了两个彻底颠覆以往形象的绰号,一个是“暖男”,一个是“中央空调”。因为他不仅改变了过去总是绷着脸的冷硬表情,还经常在医疗队的微信群里发平安短信关怀和激励大家。逢到医疗队有人过生日,哪怕跑遍整个弗里敦他也要想方设法订上一个生日蛋糕,再带上一束在当地仅能买到的塑料花,送给队员以示庆贺。有队员说,他甚至把家访带到了前线。
说起塞国的穷,孙捷感触颇深。
有两个例子应该很能说明问题。
刚到塞国的时候,他们要在首都弗里敦买50双拖鞋,就去了当地最大最好的购物中心,可是把整个购物中心都跑遍了,不论尺码才凑了45双。
还有一次,他们到电信局要给31名队员每人办一张20美元的电话卡,结果窗口的营业员算不清该收他多少钱,就叫来同事帮他一起算,结果5个人算了40分钟才达成一致意见。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一次性卖过这么多电话卡。
在塞国,孙捷的一个主要职责就是帮助大家解决各种后顾之忧,说白了,就是队员们缺什么,就保障什么。在那些日子里,他带着翻译王姝为了给医疗队釆购各种急需的用品,几乎跑遍了弗里敦的大街小巷,所历所感,可谓终生难忘。
自从留观中心开诊以后,王姝的工作重心发生了转变。
因为不需要进病房工作,王姝就没有必要每天去医院了,但是有两项工作是她必须按时完成的。
一个是每天早上8点半之前,有一个工作电话,要跟塞国埃博拉疫情指挥中心沟通联系病人接转信息,向对方通报留观中心的收容情况,有多少人已经确诊,需要转到治疗中心继续治疗,有多少人已排除疑似可以回社区,有多少去世的病人需要拉走,以及当天还可以接收多少病人。这些都需要指挥中心安排救护车进行接转。
这也是一件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繁琐的事。
当时在弗里敦有好几个留观中心和治疗中心,而政府仅剩的四辆救护车,指挥中心根本协调不过来,就需要王姝反复地电话联络。
有的时候,王姝已经告诉他们我们还能接收几个病人,可是过后对方又会打电话来问可不可以再多接收几个,说因为病人太多,别的地方已经接收满了,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样王姝不但要向队长李进请示,有时候也要跟值班医生进行沟通。
有的时候,王姝很想知道当天要收治的病人什么时候能送到,好让医护人员事先有个准备。这种在国内很简单的事情,在弗里敦根本没有可能。而且对方的解释也让人哭笑不得,说是我们要先去社区接疑似病人,而且前提是先要找到那个病人,因为很可能我们去了而疑似病人却不在那了,因为他不想接受治疗,他走了,他逃了,我们就得到处去找他,这样都会耽搁一些时间,所以没有办法保证什么时间送到。当然,这些王姝也只能表示理解。
事实上,到塞国以后,身为医疗队翻译的王姝遇到的第一件难事就是语言障碍。塞拉利昂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它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但是它的英语中带有浓重的当地土语克利奥语的口音,十分难懂。
王姝说,有时候一个很简单的单词,也会被说得很奇怪,等到你弄明白了,你会感到很意外,噢,原来就是这个词啊,那和你预期的实在是不一样。
所以,多数时候,王姝只能是连听带猜的,明白了之后再跟对方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意思,若是关键的时间、地点,就要反复确认。
这样一来,一个电话打下来,就已经是口干舌燥了。
王姝必须做的第二项工作,是每天晚上要收集核对当日在院病人收治情况及各种数据,然后以表格形式、用中英文两种文字分别报送国家卫计委、塞国卫生部和中国驻塞大使馆。
通常情况下,当天副班医生下班回来时,会把这些内容填在一张表上交给王姝,但是经常也会有些数据需要反复核对。比如说清点人数,常常是上次清点和这次清点就不太一样,王姝就要打电话到医院跟值班医生再次核对。
有一天晚上,王姝给值班医生王冶打电话要核对一个数据,电话接通了,她听到王冶那边呼哧带喘的,就说你干吗呢?王冶说,有一个病人跑了,我正在追呢!这让王姝觉得实在好笑。
另外还有一项工作,差不多是王姝自己承担的。
那天,教导员孙捷跟王姝说,你搜集一下埃博拉的最新信息吧,让大家都了解一下,不能太闭塞了。王姝就把网上最新的有关埃博拉的研究进展、特殊的病例报道、世卫组织的最新公告,以及美国疾控中心一些比较有价值的指南和意见之类的资料,进行了整理汇编,做成一个大概四五页的小辑,然后发到队员们的邮箱里,供大家浏览。
结果这件事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王姝就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进而就想,如果能在上午把跟指挥中心联络沟通的事做个差不多,下午就会有一些空闲的时间,那不如每天都做一做。
就这样,王姝把“埃博拉信息快递”也当成了每天的例行工作。
不过,王姝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她要跟教导员孙捷以及后勤保障组的队友们一起外出采购。
通常情况下,他们去购物的地方是弗里敦最好的一家超市,在弗里敦一座最大的购物中心里。尤其是采购食品,主要是出于保障食品安全的考虑。后来王姝打听了一下,这座购物中心在当地就相当于咱们国内商场了,除此之外,弗里敦再没有其他的商场了。在这座购物中心里,他们给医疗队买过一个挂钟和一个装病历夹的柜子。
除了这座购物中心,他们还要经常去的是一些普通的超市。
有一次,要给医疗队买40个病历夹,他们首先去了最大的那家超市,病历夹倒是有的,售货员把库房里所有的病历夹都搬来了,却只有30多个,他们只好再去其他超市。可是一连跑了几家超市,还是凑不够40个。因为医疗队急等着用,不可能等待超市重新上货,最后只能用一些类似的夹子勉强当病历夹用。
把超市里某一样东西买空,这是他们常遇到的事,不是他们的购买量太大,是超市里库存量实在太小。
这还算好的,有些东西购物中心没有,普通超市也没有,那就只有去集市上找。比如当时医疗队迫切需要的“拍立得”。
为什么要买“拍立得”呢?
之前说过,因为在队员们眼里非洲人的面孔大同小异,难以分辨,加上病人不服管到处乱跑,查房的时候经常查不准人数,由此产生很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