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仙酒楼内,老板娘玉玲和恒伯坐在一起,默然不语,玉玲只是一个劲的叹着气。
离战魂觉醒已经过去了三天,泷水学院的人当天就离开了,镇长和镇守也奉命去了泷水县城,不出意外,他们两人都要升官了。战魂觉醒当天,一共有十一个孩子拥有先天源力,他们都收到了泷水学院的邀请函,三个月后,就能正式去泷水学院学习了。而那名拥有先天极源力的小姑娘,也已经随着镇长和镇守一起去了泷水县。她将会成为下一个泷水学院着重培养的目标。
从镇军大营回来,天邪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什么话也不说。起初,玉玲以为他是因为战魂觉醒后不能修炼,心里不痛快,过两天就淡忘了。小孩子嘛,总是一阵一阵的。可是,三天过去,天邪还是不肯出来,任她怎么叫喊也不回应,玉玲就心慌了。她赶紧找来恒伯,两人一起商量对策。
恒伯也是束手无策,天邪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最清楚。天邪打小就因为双目失明,内心十分敏感,脆弱。他的个性又非常要强,什么都不想输给别人。可是贼老天好像是故意在为难他,这次战魂觉醒,又把他狠狠的打击了一番。
平时天邪最爱缠着他讲战魂的故事,只要一讲到战魂,他的心情就很开心,小脸都激动的红扑扑的。恒伯知道他最想做的,就是成为一名战士,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但是他一直流露出对战魂的热情,就已经让恒伯了然于胸。
“我去看看他。”恒伯站起来说道,玉玲好奇的看着他,脸上有一些紧张。
“你不用担心,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恒伯笑着摆摆手,大步流星的朝天邪的住处走去。
“天邪,开开门,我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恒伯站在门外笑眯眯的说道。
“我不要。”屋里的天邪回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气鼓鼓的。
“是好东西,爷爷不会骗你的。你让爷爷进去吧。”恒伯继续说道。
“我说了不要。”天邪不为所动。
“是一件关于战魂的好东西,你确定不要吗?那我送给柱子了。”恒伯哄道。
“不要,不要。”天邪扯着嗓子喊道。
“小家伙,这件东西非常珍贵,说不定它能让你修炼源力呢。”恒伯不死心的说道。“唉,不要算了,我这就送给柱子去。”说完,恒伯假装原地跺了几脚。
啪,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耷拉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正是天邪。
恒伯好笑的看着天邪,却不敢发出声来。他背着双手走进天邪的屋里,一屁股坐在床上。
“爷爷,快给我说说,是什么好东西,真的能让我修炼吗?”一进屋,天邪就着急的问道。
恒伯看着天邪焦急的模样,心里暗暗得意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一点事都藏不住。
“天邪,你不要着急,我过来找你就是帮你解决问题的。”恒伯下意识的摆摆手,突然意识到天邪并不能看到他的动作,又讪讪的收了回去。
“把你的战魂释放出来,让我瞧瞧。我要先确定一些事情。”恒伯紧跟着说道。
天邪听到这里,依言闭上双眼。慢慢的,他的身上开始出现一股血红色光华,左臂变得肿胀,衣袖被硬生生撑破,外露的皮肤上长出一层血红色鳞片,每一片都有指甲大小,沿着左臂一直延伸到脖颈出才堪堪停下。一股暴戾的气息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间屋子。
恒伯一双眯着的眼睛一瞬间睁的圆溜溜的,他也没有料到天邪的战魂居然有这么强大的气息,饶是他修为高深,也被搅的有些失神。
不过,最吸引恒伯的还是天邪的额头。在他的额头上,一枚血红色的漩涡印记轻轻旋转着,乍看上去很有立体感。
玉玲前天给他详细说过天邪战魂觉醒时的情况,起初他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倒是低估了他。
恒伯仔细的观察着天邪额头上的漩涡印记,血红色漩涡像一头深不见底的洪荒巨兽,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外面的能量分子。
自从天邪战魂觉醒后,恒伯还是第一个这么近距离看到他额头印记的人。如果此时让韩盛和于薇姿看到这一幕的话,他们一定会后悔没有让天邪去泷水学院学习的。
恒伯掩不住激动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让天邪有些莫名其妙,他收回战魂,忍不住开口问道,“爷爷,怎么了?”
恒伯止住笑声,回答道,“天邪,你的运气真是不错,连我都嫉妒了。”
天邪听到这里更糊涂了,他噘着嘴说道,“爷爷,你就不要再啰里啰嗦了。快说说到底怎么了?”
恒伯悠悠说道,“你啊,还是这么急躁。算了,接下来,我就给你仔细说说吧。”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居住的这片大陆名叫战荒大陆,战荒大陆地域辽阔,人口密集。由于面积太过于庞大,根据地理位置,人们又将战荒大陆划分为七大地域:中州,东岭,南粤,南海,西域,北疆,北极。而我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南粤。”
“南粤是七大地域中战魂发展最缓慢的一处,这里的人对许多战魂知识都一知半解,完全没有系统深入的研究。他们只知道,觉醒战魂,拥有先天源力,跟着继续修炼,凝聚战印,突破一个又一个瓶颈。殊不知,在战荒大陆上,还有一种东西是所有战士都梦寐以求的。”
“中州圣殿的一帮老家伙,把这种东西称为神纹,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叫它附神。不过不管叫什么,单从字面意思理解,就不难发现,这种东西与神息息相关,紧密相连。从这一点也就能看出,它到底有多么尊崇。”
“神纹伴随着战魂觉醒而觉醒,但是拥有神纹的人,到目前为止,整个战荒大陆绝不会超过五人。有人说,它是神赐予的礼物,也有人说,它是成神的标志。但是不管怎么说,神纹确实是一种恐怖的存在。”
“你娘亲玉玲前两天给我说过你觉醒战魂时候的事情,我当时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不过今天我亲眼看到了。天邪,你的额头就有一枚神纹,而且,据我观察,这是一枚能够吞噬一切能量,转化为自身源力的吞噬神纹。”
“对神纹的了解,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毕竟,神纹这种存在本身就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参悟的。给你说的这些,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游历大陆道听途说的。不过,你额头的标记确实是神纹,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原因嘛,我不方便说,你也就不要打听了。”
“总之,你现在没有先天源力,这都没关系。因为你的吞噬神纹会帮助你修炼,只要你释放出战魂,吞噬神纹就会自主吞噬了。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恒伯说到这里,感觉有些口渴,顺手端起桌上的凉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天邪听到这些已经完全呆住了,他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从记事起,战士就是他一生的梦想和追求,不料,前几天的战魂觉醒,却将他打入了深渊。如果不是挂念娘亲和恒伯,他甚至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可是现在好了,有了吞噬神纹,他就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修炼源力了。虽然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感受到吞噬神纹的作用,但是,他相信恒伯说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恒伯看着天邪激动的神情,不由得会心一笑。神纹这种事,战荒大陆上的确有许多传说,他没有亲眼见到过。天邪额头上的印记,到底是不是神纹,他也无从考证。不过看到天邪现在这个样子,他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恒伯从怀里摸出一颗灰色小石头,递到天邪手里。灰色小石头的外表倒和魂石有些相似,都是椭圆形的。只是要比魂石小很多,大概有红枣那么大。
天邪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右手多出一样东西,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从小练就的触觉还是非常敏锐的。这颗椭圆形的小东西硬硬的,凉凉的,和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不过仔细对比就会发现,这个小东西要比普通石头重很多,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也不如石头那般光滑,坑坑洼洼的,感觉倒像是一块骨头。
“这是什么?”天邪抬起头,疑惑的问道。
恒伯盯着天邪手里的灰色小石头,表情陷入了缅怀和愤怒。他慢腾腾的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拔开塞子,对着嘴猛灌了几口,又将酒葫芦挂到腰间,这才开口说道,“这是我的传家宝,也是令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我只知道它是一块魂晶,具体是什么魂晶,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东西跟了我六十多年,我也曾尝试过融合它,但是根本就没有一丝反应。现在,连我也怀疑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了。”
“因为它,我的爷爷被人追杀了一辈子,最后不得不跑到北疆大漠,隐姓埋名,做了一个强盗。爷爷临终前,将他交给我父亲收藏保管,不料被强盗团伙的首领发现,我父亲又被人追杀了整整十年。最后,他逃到西域的一家牧场,在那里结识了身为奴隶的我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了三年,我父亲因为暗伤太多,旧疾复发去世了。我母亲带着我长途跋涉,回到了中州外公家,谁知道……”说到这里,恒伯苍老的脸庞流露出无比的愤怒,褶皱的眼角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
天邪站在边上静静的听着,他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恒伯死寂的心情。左手轻轻按在恒伯大手上,无声的安慰着。
恒伯看了看天邪,躁动的情绪稍微有些缓解。他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外公在一次无意中见到了这块魂晶,就联合我的两个舅舅抓住我母亲,逼我将魂晶交给他们。我当时只有六岁,我被吓哭了。我拿出魂晶要交给外公,谁知道我母亲就在这时候咬舌自尽了。她临死前跟我说,这是我们祖祖辈辈用命守护的传家宝,除非人死了,否则绝不能拱手送人。我又把魂晶揣在兜里,心里想母亲说的话,等我死了,他们再从我的尸体上掏走,我也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我已经做好了必死的觉悟,可是,这个时候,有人却横插一杠,生生从外公府里抢走了我。”
“他叫影子,穿着一套黑色衣服,身体像影子一般模糊,外貌,年龄,男女,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身材很瘦,却非常高大。影子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厉害的战士,他的修为应该已经达到战尊,不然的话,我外公76级战昊的修为,不可能一招就被打的吐血,连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影子带着我跑了五天五夜,不停的跑,一路从中州西边跑到了最南边。最后跑到南海边上,我们被一群人包围了。”
“那是一群年轻人,他们的模样我至今都记得。为首一个男的长得高大英俊,风度翩翩,一身白色长袍潇洒儒雅。他身边的女子同样光彩照人,月眉星眸,神采奕奕,身着水蓝色长裙绝代芳华。”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做着强盗的勾当。影子知道无路可逃,一把将我扔进了茫茫大海,跟着冲进了人群……”
“我腾云驾雾一般被影子扔了出来,岸上的人群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但是,影子凄厉的吼叫仿佛就在我眼前,我知道,他的结局一定非常凄惨。落水后,我顾不上肚子里喝了多少水,也不管会不会游泳,双手拼命往前刨。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离岸边越远越好,哪怕淹死在大海中,也不要辜负影子的一片苦心。”
“我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溺水的。等我醒来以后,已经到了临海镇,是你外公救了我。听他说,我在昏迷的时候还是一个劲的喊着影子这两个字。”
恒伯抬头看着屋顶,又仿佛透过屋顶直视苍天,也许是说的太久,又或许是心情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影子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帮我?也许他是我们家族的守护者,一直守护着这块魂晶,可是我从来没有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过。也许他是一个路人,看到我可怜,好心救我一命,可是在海边被围困的时候,他将我抛入大海的决绝和赴死之心绝不是临时起意。在我心里,影子就是一个迷。”
“我在临海镇隐姓埋名,一呆就是六十一年。你外公一直劝我找个人结婚生子,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不想将自己未卜的命运强加到妻儿身上,每次一想到这些,我的脑海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母亲临死前的样子,我要将这种未卜的命运彻底终结在自己手里。”
恒伯站起身,紧紧盯着天邪,一字一句说道,“我本来打算将它带进坟墓,和谁也不提起。但是,我又不甘心。天邪,你敢不敢要它?”
天邪一声不吭,只是握着魂晶的右手攥成一个拳头。
“它承载了我们几代人的心血,大家用生命守护着它。虽然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一点,如果人人都争抢的东西,那么它一定不是俗物。我的外公为了得到它,甚至连亲身女儿的死活都不顾。还有那一对神仙眷侣,我相信他们在中州一定赫赫有名,但就是这样的人物,也忍不住出手相争,不惜沾染污名。可见,它的价值有多么巨大。天邪,我不甘心。”
天邪清秀的脸颊变得通红,他郑重的摊开右手,慢慢举过头顶,虔诚无比的说道,“爷爷,你的传家宝我收下了。我会用生命守护它。”
恒伯双目湿润,欣慰的看着天邪,嘴里喃喃念道,“好孩子。”
夜色朦胧,月上柳梢,冷清了大半日的海上仙酒楼又开始红火起来。柱子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抹布,一路小跑伺候着每一张桌子上的客人,平时喜欢碎碎念的他,这会忙的连发牢骚的时间都没有。玉玲站在柜台后面,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厨房里面,恒伯带着新招的学徒林子,精心烹饪一道道可口的饭菜。
原本给恒伯打下手的天邪,这会却躺在酒楼的地下室里,一动不动。地下室以前是放置杂物的仓库,占地面积大约四十平米左右,由于湿气重,通风设施又不好,墙壁四周的岩石上,布满了一道道顺流而下的水印,屋顶也时不时往下掉着指尖大的水珠。鹅卵石砌成的地面,湿漉漉一片,有的地方甚至还出现了水洼。
自从恒伯跟他讲了吞噬神纹的作用,天邪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拼命的释放战魂,利用吞噬神纹修炼。有一次,甚至在厨房里就练上了,如果不是恒伯碰巧看到,一把将他抱回房里,保不齐就被大厅里坐的客人发现了。
玉玲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努力,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担心。无奈之下,只好将地下室收拾出来,作为他的修炼场所。又从镇上雇来了一个学徒,接替他的工作,好让他安心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