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不过几步小小的距离,此时我却心痛如割,不知是为这一场多年来深入心髓的梦境而留恋还是因多年不曾拥有的亲生母爱而怨念,但是看见了日思夜想的爹爹和大娘,看见了这个让我想了念了怨了好久的女子,不是应该立刻飞扑过去他们的怀中么。
我一步步地走向他们,心怀无限美好,只愿此生便可与至亲至爱的亲人们美满地生活在一起,只愿真实地活在永远幸福的世界,我愿意忘记多年来虚幻的梦和虚幻的人,静宁公主、太子哥哥、穆家兄妹、佟水瑶、雨嫣、鹤轩、慕容先生、小紫、骆家父子、城主姐妹……好似每走一步身后的路便虚无起来,大雾萦绕起周遭,只有心爱的家人立坐清凉的亭中,举着双手待抱我满怀。
只一步之遥,我停了下来,盈满泪水的行着福礼,“爹爹,对不起。”
爹爹站起来,“子西,怎么了,快到爹爹这里来啊,只有爹爹才能保护你!”
大娘欲走过来,“子西啊,快来,有你最喜欢吃的金丝蟹球呀!”
子东摇着小手喊,“子西快过来和我玩强盗的游戏呀,你刚睡醒,我自己玩好无聊的。”
女子在凄婉着说,“我可怜的孩子,快过来,你身后是悬崖啊——”
我立定,痛苦地摇着头,“爹爹,提莲舞不是只有盛大场合才能观演么?大娘,金丝蟹球是子东的最爱啊,我一直喜欢抢他的最爱,那不是只有宫中才会有的吃食么?子东,对不起,我不能陪你玩了。还有——”我对着那个蒙纱的女子,“你头上的簪子怎会历经时间还会如此光亮,你又如何会与爹爹他们出现在同一地方……谢谢你,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留在这里。即使美好,这不是我的世界……”
刚刚还微笑着伸出手的人们此时手上却蔓生出了尖利指甲,一同要扑向我,表情狰狞可怕,尖锐的指甲几欲掐进我的喉管来。
我只是转身微笑,然后脚下踏空,真的坠入了一片黑暗。
猛然地惊醒,额发虚汗,视野一片荒芜,我知道,一地的枯萎中,此时才是我的涅槃新生。这蓬果的毒性果然了得,我快步摘下那当中正缀满无数红色小果的植物,小心地放入了裙里的布袋。
抬望眼,细密的枯败植被下竟是森森白骨,香气淡去,这森森白骨竟真的淡发出森寒气息来。手心传来一直的疼痛,竟是刚刚在幻觉的梦中把自己的手心掐的破了。我转身欲下山,却发现了红线已经伴着蓬果的枯败一同消失。
来时的路,没有了。方向感,莫子西从来就没有过。
惊恐和不安荣绕于心,我却不能轻易放弃。毒性甚大的梦幻都不能将我淹没,我竟要在现实中同这些被自己梦幻葬生的白骨们一同沉睡于此么?
“哈哈哈哈——你竟活着!”王可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小孩竟可以抵抗蓬果的毒性?”
冷然一笑,“王小姐并未被毒蛇咬伤。”我抱紧袍子,生怕她把我好不容易采来的蓬果抢去。这书中对于莲雾山的描述,怕只是这蓬果的毒性是人性的禁区。因为人,始终情感和记忆有所羁绊,最不舍最爱,也即是最难逃脱的藩篱。此时我心中却感谢起柳婆婆教与我的提莲舞来,正是这舞表演的场合和时机才使得我醒明起来。若说我是一场庄生晓梦了,那为何我那所谓多年梦中习过的舞蹈却在所谓的现实中也出现了,正是我的意念所致,因为根深蒂固所以不离不弃,所以我最爱的人们会如同现代一般同席而食无论尊卑,只有微笑,独留美好。
我莫子西虽笨,但不傻,不但不傻,其实还有一些自己的小办法。从一开始便觉有许多疑惑之处的事,此时却仿佛云开月朗清明起来,面对着笑的可怕的王可儿,似乎我不再害怕。
“哼!本小姐说过是被毒蛇咬伤的么?”王可儿淡笑,“愚蠢的人,只是叫你们看看毒蛇的样子长长见识。被虫子咬的旧伤还要撒这破药粉,真是幼稚!”
我不语,眼睛追寻泽磊的身影,如果王可儿想要对我们不利,似乎又无利益驱使,但是她现今既然使计让我先以身涉险来替她驱除这山巅的毒果,便一定有她的目的。
“你这小丫头还真厉害,哈哈哈,那么多人连这山巅都登不上来,你不仅上来了,居然还活着。”她忽然飞过来揪住我的衣领,“你说,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着太阳,心下担心着泽磊他们的安全,又惦记着这蓬果的时间,眼望着这个疯狂的女子不知所措,“王姐姐,我看见了爹爹和大娘她们。”好吧,装乖是我莫子西不变的法宝,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莫说聪明如我了。
“姐姐?哈哈哈,你可知我有多大?”
“姐姐如此貌美,可有及笄许配人家?”我妄想退后一步挣脱出王可儿的束缚,心想她未及笄才怪呢,只是个性奇怪凶悍无比才许配不了人家吧。
“少来,说!他们都和你说什么了?!”领口又被揪紧。
“爹爹说让我过去,说,说我这么多年来都是梦……说刚刚的梦才是真实的……”
王可儿听后却如建筑般轰然倒地,砸得地上脆生生响。“竟然,竟然是这样……”她捂着脸庞悲痛地哭泣起来,“阔哥哥,你竟然是这样走了……莫不是你以为我是假的,她才是真的么……呜呜呜……莫不是你我多年的情义始终却不及你对她一刻的记忆么……”
我趁着这功夫,瞄到了刚刚攀爬上来的鹤轩,未见雨嫣,原来那才是下山的路,我果然是没有方向感的。鹤轩朝我摆摆手,我连忙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王可儿还在悲恸地哭泣着,乱七八糟地说着一堆胡话,好像已经听不见了外界的任何声音。我心里虽然对她有些反感,但也有不忍把她独自丢在山巅。
略一斟酌,我还是出声了,“王小姐?王姐姐?”可是似乎王可儿已经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只好先把蓬果送回,再告诉她姐姐谴人来寻她了。既然这山巅的毒性今年已破,又为何有不敢进山之说呢?书中也会有道听途说和虚张声势的杜撰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