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历里马处长的出身好像是工人,既然是工人,就不是乡下人。但如果是县城,有一帮穷乡亲也很正常。南功小心地说:“也不知我能不能帮您做点什么,我们的生态工程有许多事要干,如果有人要做点工程什么的,我可以帮您点忙。”
马处长说:“如果能这样,那就太感谢你了,我说你教授有本事,果然就有。其实我那些穷亲戚,只能出点穷力气,但对他们来说,这已经够好了。你们如果有挖沟垒墙盖砖木房一类的活儿,就给他们分一点,对他们来说,就算是帮大忙发大财了。”
南功立即表态说有,模拟工程正有地下管道一类的土建工程。马处长表示感谢后,南功高兴地说:“处长您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照顾好他们,有什么情况,我及时向您汇报。”
马处长立即一脸严肃地说:“一定不能特殊照顾,不但不能照顾,还要更严格地要求。要求不严格,一旦出了质量问题或者别的事故,那就和别人不一样,就要闹出事情以外的麻烦,你我都要受到牵连。因此我这样的人,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其实咱们给他工程就够照顾了,再不能惯他的坏毛病。记住,他的是辛苦钱,干多少,挣多少,一定不能特殊照顾,一定要更严格地要求,不能让出一点事情,我的意思不知你明白了没有。”
南功大幅度点头表示明白。马处长说:“咱做领导工作的,最主要的是要严格要求自己,处处都要谨慎。稍一马虎,稍一放松警惕,稍一随便,就可能闹出麻烦。好在你也是领导,这一点你也清楚,我相信你也能严格要求自己,不会轻易犯那些低级的错误。”
南功再次点头表示明白。见马处长不再说,南功表态说:“您的话我记住了,我会谨慎小心。如果当了学校领导,我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更加用心处理好一切事情。”
马处长说:“按我的估计,我们这里问题不大。但现在提拔领导干部,要求民主推荐,组织考察。你的事如果领导初步同意,我们很可能会到你们学校进行一次民主测评,召集你们学校的处级干部和部分教授给你打分。这一点你要高度注意,如果群众基础不好,问题就麻烦。一般来说,如果群众测评同意票不过半,我们也没办法。”
南功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现在的人,另的本事没有,嫉妒别人都是专家,我当不上,你也别当。南功犹豫一下壮胆说:“民主投票,有时候也有问题,受各种因素影响,有时候很突出的人,就是选不上。”
马处长说:“投票只是一个测验,也是一个参考,不会当场公布结果,但选票我们要保留存档,谁也不敢弄虚作假。所以,你回去还得做点工作。”
要说的事情说完了,南功觉得该走了,这种地方不宜久留,而且外面已经有人探头探脑要进来。南功问我是不是该走了。马处长站起身,做出送客的样子,南功立即起身握手告别。
出了省委大门,南功高兴得想飞。虽然被处长敲打责备了一下,而且背好的提纲也没用上,但效果要比预想的都好。处长不仅平易近人,谈得也很投机,就像老领导老朋友。当然,有事求他,处长就会想办法为他办事,组织部这一关,基本算迈过去了。这样看来,副校长的宝座,半个屁股已经坐上去了。
只是民主测评又是个坎,这一关可能要比哪一关都难。全校六七十个正处级干部,近百个教授,哪个都觉得自己可以当校长,让他们统一思想,让他们给他投票,他还真不知该用什么办法。
以前学校搞过竞争上岗,竞争前,短信满天飞,电话也不断,意思都是请多多关照,友情以后回报。可这样的短信和电话,他觉得没有效果,反而会有风险,如果有人举报,事情就适得其反。而且有些人给他发短信打电话,他就本能地反感,过后他也故意没给投票。
南功觉得那些商人的办法还是能借鉴一下。有个推销教学用品的老板,他不送钱不送礼,只组织各高校的院长处长们开研讨会或者年会把各学校的同行们带到一个风景名胜地,吃喝住行玩都由他来管,临别再赠送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人心都是肉长的,很体面地吃喝了人家的,采购用品时,当然得优先考虑人家。
让他也组织大家参观旅游一下也不是不可自旨。模拟生态研究工程影响不小,整个工程的沙盘模型已经出来,建设工地也全面铺开,组织全校正处级干部参观一下工地,再开会让大家提点宝贵意见,然后再到天一景度假村吃饭打牌娱乐一下。只要不是吃完饭就砸锅的人,这个情不会不领。有了情,到时投票,至少不会使坏。
感觉这个办法还不错。也感觉今天像有神助,运气好,脑子也好。在马处长那里谈话,虽然马处长先使用了杀威棒,但他并未惊慌应对自如,让马处长觉得他谈吐不俗也有城府,也有水平,值得信赖,才和他推心置腹交朋友,才敢让他给一点工程。有这样的水平,当一个副校长当然没一点问题。好点子就是真金白银,请处长们吃喝玩乐一顿,大家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已经巴结你了,谁当领导不是当,只要不是竞争对手,就会投他一票,而竞争对手,最多也就是几个。至于教授,可以让学校少通知几个参会,有几个代表就行了,而且参会人员,也可以事先选择一下。
回到学校看眼表,还不到下班时间,南功决定到中校长那里汇报一下。不及时汇报,也不是聪明的头脑,也许中增长在等着他的消息。
生态项目是中增长的项目,参观请客花钱,都要中增长同意。而且民主测评,一切也由学校来操作,中增长不插手不帮忙,事情也不好办,许多事情也办不成。南功突然觉得去汇报不能空手去,得带个礼物去,不管礼物本身怎么样,至少要表明一个尊敬的态度,有这个态度,中增长当然会高兴,许多事情也好商量。
带什么去还是让南功犯愁,思考半天,觉得只有送字画好一些。字画是艺术,也是文化,也有价值。不管中增长喜欢不喜欢,文化人送文化,他也有脸面好送一些,中增长也好意思接受一些。
艺术品市场很大,感觉什么东西都有,石头是艺术,烂树根也是艺术。南功转一圈,感觉还是买幅画好,画好看,也好送,卷起来用胳膊夹着就拿去了。将挂着的一排画看一遍,古人的买不起,名人的也太贵,而没名的,看着倒好,但终究没名,谁知道好不好。一个长头发大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他想买什么。南功说:“有没有既是名人的,价钱又不贵的。”
大胡子一下笑了,说:“有,我来给你画,画哪个名人的都行,价钱也不贵,两三千块钱就行。”
大胡子从柜子里取出一摞画,让他挑选,说:“你挑好了,你说这画是谁画的,是什么时候画的,我就给你写谁的名字,我就给你写你说的时间。”
这也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太有名的不能写,真的人家也会说是假的,把不太有名的当代人的买一幅,不管真假都不会怀疑。南功问现在省内谁的画有名。大胡子说:“枯墨的很有名,他的画已经卖到每平尺几十万了,而且是中国画家协会的副主席,新世纪画院的大院长。他的印章闲章我这里都有,你挑选一幅,我给你把名字写上,再把印章盖全,比真的还要真,比他画的还要好。”
一幅山水画不错,是整张宣纸画的,基本也画满了,有山有水有树有鸟有桥还有人。南功决定就要这幅。讨价还价一千块成交,南功将卷好的画夹在腋下,哼唱着歌很高兴地走出艺术品市场。
下午上班,南功就夹着画来到中增长的办公室。将画呈上,南功说“中国画家协会副主席的画,他的一个亲戚在我们院上学,我让他要的。一共两幅,我送您一幅,据说他的画一尺就要卖几万块钱。”
中增长展开看看,落款署名都很潦草,根本认不出写的什么,印章更是篆刻得像迷宫,连是不是汉字都无法辨别。中增长笑了收起,说:“等有空我裱装好了挂上。”
汇报时,南功没提马处长给亲戚找活儿的事,这事他自己就能办,领导之间的事串通得太清楚了没有好处。但他夸大了马处长对他的肯定,也渲染了马处长对他的热情,然后才说可能民主测评,也说了请处级领导参观的想法。中增长不断点头,说:“这样看来,组织部那头问题不大了,只要那头没问题,咱们这里就好办得多。但你说让大家参观,我觉得还是不太好,应该改成研讨会。先让大家参观,然后开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说不定大家有高明一点的意见。然后给每人发一点科技咨询费,这样鼓励一下大家,大家肯定高兴,同时也宣传一下咱们的项目。这么大的项目悄无声息,也不大正常。这个项目,对社会做贡献不说,也为学校争了大光。即使广大师生不以为荣,至少也应该知道咱们干了些什么好事大事,以后别在下面发牢骚说我们没干好事。”
中增长能这样设身处地为他想,看来是真要扶植他当副校长,有这样的真情真意,副校长基本就算捏在手里了。这样意外的收获,南功情不自禁一连表示感谢,表态说:“我的事让中校长费心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如果我当了副校长,就更有能力配合您的工作,也更有能力为您服务,也更有能力来报答您。”
中增长笑着摆摆手,说:“这些话就不用说了,说了太俗,心里记着就行了。而且咱们也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项目的事,还得全靠你,再客气就见外了。还有一件事,我也替你想好了,如果到时组织部要求教授也参加测评,我们就有选择地通知一些人,通知谁由你来确定。当然,即使是处级领导,也未必要全参加,那些你认为不合适的,我们也可以不通知他参加,由能够信任的人来投票,可能就万无一失。”
南功再次表示感谢,也表决心说:“如果能当上,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努力把工作干好。”
中增长说:“你升上来,下面的事也好办了。你院长的工作,我打算让东学潮来接,不知你觉得怎么样”
他当然不会有意见,但在几个副院长中,东学潮的资历最浅,排名也最后,而且副书记常务副院长肯定都要争着接班,东学潮当了院长很可能压不住阵脚。南功想说,又觉得未必要说。这些情况中增长也不是不知道,之所以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想法和理由,如果提出这些意见,中校长会理解成反对。不仅中增长不高兴有看法,东学潮知道了,也再不好相处,况且东学潮当院长,对他也没有坏处。南功说:“我觉得这样的安排很好,论资排辈提拔干部,大家就会混资历求稳当,导致工作缺乏朝气干劲。年轻资历浅一点的上来,为了证明自己,也会想办法干好,想办法干出成绩,想办法干得让别人没有话说。这对学院的工作很有好处。”
中增长说:“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甚至比我想的还周到,我考虑让他当院长,就是这个意思。”
南功开始汇报生态工程的一些工作,中增长做了指示后,南功告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南功兴奋得什么事也不想干,也静不下心来。环视一遍屋子,一种告别的味道涌上心头。在这个院长办公室,也已经坐了七年半了,原以为能一直坐到退休就不错了,没想到说升就要升了。如果顺利,一个月以后,就会搬进副校长的办公室,门上的牌子,也要比这鲜売许多。
南功决定给白玉婷打电话,让东学潮下班后开车来接他,一起去吃饭,由他来告诉东学潮当院长,然后出主意想办法,也帮助东学潮顺利地把院长当上。东学潮已经和白玉婷结婚,让东学潮当院长,也算他给白玉婷献了一个礼物。自己当了副校长,仍然是学院的教授,许多事情还离不开学院,有东学潮帮忙,事情会好办得多。如果东学潮能成为心腹,不说这辈子没有了后顾之忧,退休后,也能有个代言人。
南功打通白玉婷的手机,问她在哪里,要她通知东学潮,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商量一些事情。不等白玉婷问为什么什么事,南功就挂断了电话。
西餐厅安静,可以边吃边谈,有一家西餐厅离学校也不远,一切也还可以。白玉婷打电话订好餐厅,然后打电话通知东学潮,让他下班后开车来接她和南院长,然后一起去吃饭。
东学潮问为什么吃饭,还有谁去吃。白玉婷不耐烦了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你吃饭就对了。”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吃饭不问,不分青红皂白吃什么饭。东学潮说:“不明不白的饭怎么能吃。”
白玉婷说:“那你去问南院长,是他让我通知你的,说有事要商量。”
又是****南院长,好像南功是她爹,而且事情一涉及到南功,感觉就有点鬼鬼祟祟躲躲闪闪。他不知该说什么,白玉婷挂断了电话。
东学潮的心里像长了个疙瘩,堵得他出气都难受。白玉婷对南功的关心确实有点过分,程度也要超过师生关系。虽然白玉婷是南功的得意门生,白玉婷从留校到现在,从没离开过南功的扶持,但现在她已经毕业留校工作,关系已经变成了同事,根本用不着仍然像学生那样小心翼翼事事依靠。东学潮的妒火不由得往外翻滚,虽然觉得白玉婷未必会出轨,爱一个老男人也没有道理,但言谈举止,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感到难受可疑。如果白玉婷待他也那么好,事情也就罢了,偏偏他这个丈夫,却得不到那样的温暖关爱。得不到也罢了,处处还好像隔着一层什么,始终有一点距离,好像他拿不出手,好像跟了他委屈,也好像他会给她丢脸。结婚时,他本想照顾一下她初婚,当然她也曾经说过结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有一定的物质和精神准备,所以他提出适当操办一下;她却坚决不办,什么仪式也不举行,悄悄领了结婚证,悄悄住在了一起,像做贼一样。
下班后,东学潮将车开到办公楼下,冷冷地坐在车上等。等白玉婷出来坐到车里,东学潮故意说:“就我们三个人吃饭也有点冷清,今天两个研究生帮我干了一天活儿,要不把他们也请上,我们一起热热闹闹吃。”
白玉婷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明明说有事要商量,你弄学生去,你脑子有问题呀。”
东学潮恼着脸将车开到学院楼下,南功已经等在那里。南功很高兴地上了车,说:“为什么不开心,学潮你有没有预感,昨晚做没做好梦。”
东学潮不吭声,白玉婷只好说:“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好消息了。”
南功说:“今天有件重要的事和你们商量。学校准备让我当副校长,上午我去了一趟省委组织部,估计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