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愿望在心底已经埋藏很久了:把一个在青藏高原冰川雪山间跋涉了24年的大学生介绍给我的读者。
他叫姚志祥,1967年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1976年自愿申请来到昆仑山下的军营。现在是格尔木至拉萨地下输油管线团总工程师。勾画姚志样的肖像,我的笔尖必须蘸上喜马拉雅山的积雪,长江黄河源头的冰凌——昆仑山的寒风吹皱了他的脸膛,藏北草原的冷霜染白了他的双鬓,可可西里荒原的冰川磨硬了他的脚板。
在战士们的印象中,姚总一年四季都沿着两千里输油管道在跋涉,从日出走到黄昏,从早春走到年终。他走起路来总像在小跑,脚下带着一阵风,压路机一般。
姚志祥的故事都发生在无极的荒原上,与漫漫输油管道有关。
我先要给大家介绍一下格尔木至拉萨的这条地下输油管道。
这是70年代初由周总理批示建起的横亘世界屋脊、气势磅礴的巨大油龙,担负着西藏地方和驻军百分之百的油料输送任务,为藏区的经济发展,巩固西南边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条输油管道一旦发生故障,西藏高原就没有了光明和动力。
作为总工程师的姚志祥,就是这条输油管道的护卫士。人们称他是西藏荒原一道亮丽的风景。
他认识藏北的小草
1998年夏天,我在去拉萨途中,经过藏北草原的那曲镇时意外地见到了姚志祥。他身穿绒领皮大衣,脚登高统水靴,头戴草帽,一个手电筒的两头系着一根带子左肩右斜地挎在身上。和他在一起的共有七八个干部、战士,正在挖开的输油管道旁边忙碌着。
他告诉我,“格拉管道”当年的设计寿命为14年,现在已经运转了20年,仍然继续使用着。这次他们要对管道防腐层进行全面的技术检测和维修。
检测、维修工作异常仔细和繁琐。他们从昆仑山下管道的起点处雪水河开始,每20公里挖一个坑,一直挖到拉萨,共挖51个坑。挖坑,使管道暴露,然后剥掉防腐层,用仪器测试管道的外壁、内壁,看它还能承受多大压力,泵可以给它提供多少动力。发现漏点,及时补漏,维修。管道防腐层分里、中、外三层。里层有四层热力清油,中间是三层玻璃纤维布,外层是聚氯乙烯防腐塑料布。防腐层可以防水、防草,还与水、土绝缘。
姚总给我讲了穿越藏北大草原这段输油管道的复杂情况以及对它的维护。
这里属于高能度盐硷沼泽地段,黑粘土,水深草盛。它是牛羊天然的好牧场,却是管道不共戴天的大敌。水草中长年寄生着一种细菌,专吃管道的沥青防腐层。说不定什么时候某一段管道就会腐烂、穿孔、破裂;另外,水草地上生长着成片成片芦苇似的小草,其根异常坚硬,有的甚至像刀一样利,它一点一点地向管道挤压,慢慢地有些根就钻进了管道。随之,水土也跟了进去,管道就废弃了。
近几年,姚志祥带领人马对管道进行防腐检漏时,在藏北草原上检查出14000多个漏点,占整个“格拉管道”漏点的75%。
有了漏点就得焊接,那当然是一场恶战了——油与火这两者特“相容”的东西接触还会不让人担心吗?这种恶战的指挥总少不了姚志祥。
1997年秋,藏北草原当雄附近的管道出现了指头粗的穿孔,紧急输油任务被追暂时中断。这时,姚志祥刚刚从线上回到格尔木团部,准备休息几天。就在这当儿,他接到命令:立即赶往当雄以最快的速度修好管道。
接到军令的当天傍晚,姚总立马带着几个技术人员起程,马不停蹄地赶路,次日下午就到了出故障的管道现场。他看到一股一股汽油从暴露在外面的油管穿孔处嘟嘟嘟地向外喷冒着,已经积存了半坑油泥混合物。泵站的同志对姚总说:“我们干瞪着眼看,谁也不敢去焊接管道上的破洞。”姚总听了不语。是的,稍有不慎,电弧随时哪怕崩一个火星都会爆燃管道内的油料,引起难以遏制的灾难。
忽然,只见他挥起右手在空中一劈,斩钉截铁地说:“放油!”
“放油?”在场的人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地反问他一句。
是呀,输油虽然停止了,但是数百公里长的管道内滞留的油成百上千吨,放出来往哪儿装?
姚总对大家说:“我们被逼上梁山,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放掉管内的油,才能焊接穿孔。”
接着,他把人员分成好几组,布置任务,各负其责。有的去调运附近几个泵站的油罐车,有的去当雄泵站清理地下贮油罐,有的则在现场准备焊接穿孔。
他呢,自然留在现场,站在漏油管道的地方,既指挥油罐车运油,又随时准备投入焊接工作中去。
油罐车一趟又一趟地往泵站拉着油。
太阳落山了;满天星星变稀了;又一个白天降临在藏北草原……
当第167车汽油运离现场后,滞留在管道内的汽油终于放空了。
焊接工作快捷而顺利。不到一个小时那个指头粗的穿孔就结结实实地焊牢了。姚总拿着焊接之前从穿孔里掏出来的一簇草根,晃动着对大家说:“这小小的草根蛮厉害的,就是它咬穿了我们的管道。我要把它做成标本,放在展览室里,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小草在装扮藏北大地的同时,也危害了我们的输油管道。”
姚总是在几十年奋战高原的实践中,认识了藏北大地上小草的两重性。
多彩的经幡向他招手
春节刚过,姚志祥就带领一个排的兵力,到西藏某地的300公里管道线上执行巡线任务。
原来,当时“格拉管道”刚通油不久,那里还没有建起输油泵站。这样,300公里管道的运行和维护就处于失控状态。只有加强巡线,才能保证全线管道安全运转。
姚总和25名战士乘坐解放牌大卡车,顶着西藏二月尖利的寒风,落脚于当雄,住进了“干打垒”房里。从此,他们以这里为大本营,向南上拉萨,向北奔黑河,开始了步行巡线。日出出发,日落归营,他们巡线六个多月,共201天,跋涉三万多公里。
201天,他们虽然跨越的是春夏两个季节,但是,几乎每天都在风雪弥漫中跋涉。西藏的许多地方一年只有一个季节:冬天。
201天,无论刮风、飘雪、下雨,他们天天乘坐大卡车外出,战士们戏称解放牌汽车的大厢是“解放旅馆”。姚总笑说:“我们不是旅馆的客人,而是旅馆的主人”。201天,他们每天每人带上两个馒头,挎一个军用水壶,这就是他们的午饭。每次到了中午吃饭时,馒头冻成了冰坨,难吃难咽。201天,他们下了汽车后,每人扛一把铁锹沿着管道巡线,踏过沼泽,踩过草滩,走过冰川……
六个月中,每天都要步行十公里路。雨天道路泥泞,雪天大地冰冻,他从来不少走半里路。他也像战士们一样,实际上每天吃不上中午饭,饿着肚子巡线。有时候他自己带的那两个馒头,因为保管得妥善没有冻结,他就让给身体弱的战士吃。别人问他,姚总,你使出什么魔法让馒头没有冻冰?他一笑,不言声,只是指指自己的心口。原来他是用胸膛暖着馒头呢!艰苦的生活使年龄比战士大一倍的姚志祥的身体整个瘦了一圈。战士们说:“每天只要看到姚总第一个站在卡车的大厢里,我们就有了克服困难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