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珍妮小姐笑言除非主办者能邀请到她唯一感兴趣的某位刚成年的年轻女伯爵,否则从即日起将不再参与名流沙龙……”
“据知情人士称,洛华尼亚女大公多年不曾恋爱结婚的原因与一名从小在王宫长大的女孩有关,该名少女出身于著名魔法世家……”
“今天的新闻怎么奇奇怪怪的。”一边翻小报一边啃面包的伯特利把最上面那份《水晶球时报》扔到餐盘边上,拿起底下的《大预言周刊》。
“研究成果证明,青年男女在对异性产生兴趣之前往往需要经过一个爱慕同性的阶段,通常在十二至二十周岁之间。这种同性之间的友谊毫无疑问是爱情的一种体现形式,在孩子们还不懂得其真正意义的时候,它就已经悄然产生。在这个阶段里,他们的行动会表现为——我&%¥#@@,什么玩意儿!”十分豪迈地爆了句粗口,少年很愤慨地把周刊扔到地面上,拿起最后一份《娱乐·休闲》。
“全民歌手莉莉亚小姐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爆料,与某西南领地的唯一继承人一见如故,并曾许下来世若为一男一女则必定要结为夫妻的誓言,‘我们可以分享所有的一切’……”念到这里,伯特利突然面色如土,呸一声把嘴里的面包残渣吐到报纸上,然后扔到地上使劲儿地跺了好几下,骂骂咧咧道:“我#@¥%……我的莉莉亚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该死的小报记者!怎么不去扒雷纳亚的裤衩!¥*#@!”
克兰维尔捡起《水晶球时报》瞄了一眼,一边喝咖啡一边下了句评论:“真是个笨蛋。”
“我哪里知道这几份报纸会这么不长进。”被最好的朋友这么一说,伯特利哼唧了两声,将地上的《娱乐·休闲》一脚踢到角落里,“这都好几天了,一直在宣扬什么‘同性之间的禁断爱情’,呸!美女都爱上美女了,那我们男人怎么办!”
“男人也可以爱男人嘛。两位学长早上好。”吉恩神清气爽地走进食堂跟伯特利和克兰维尔打起了招呼,把伯特利气得一个倒仰,半天没说出话来。
“太拙劣了。”等吉恩取了自助餐在桌边坐下,克兰维尔放下杯子,极其不屑地做出了一句这样的评价。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你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来就根本没有人相信我会看上哪个不中用的纨绔子弟了。”吉恩就着热烫红茶的淡淡蒸汽做了个深呼吸,觉得生活很是美好,瞅了一眼被糟蹋的《娱乐·休闲》,好心提醒道:“对了,伯特利学长,校规规定损坏学校的公共书刊是要被罚体力劳动的,您不会忘了吧?”
“嘶——”觉得吉恩和克兰维尔的对话很奇怪,但是自己一直没琢磨出什么名堂的伯特利被这条从未听说过的校规惊得咬住了舌头,气焰顿时灰溜了下去。
尽管克兰维尔表现出了嗤之以鼻的态度,吉恩对自己这些天的努力成果倒是十分满意。现在国都的大街小巷都在热情地讴歌“纯洁的姐妹之情”,隐隐然有引导时尚潮流的苗头。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和知心密友关系更加亲密,几乎已经达到没有和自己穿着相同衣裙佩戴相同饰品的女伴手挽手就不敢出门逛街的地步。
除了大力倡导“姐妹风”之外,这些天吉恩还委托了城内排行榜第一的“尾巴”私人侦查社去摸了福迪那一家的底细。如果那份报告没有出错,爆出自己对福迪子爵“因爱成恨”这条消息的正是当事人之一的母亲——福迪侯爵夫人;而与福迪子爵真正有暧昧的雪莉姑娘则在房顶被砸穿的第二天就已经行踪不明……
吉恩·凯弗林是一个健忘的人,这种健忘通常针对于别人对她不超过底限的冒犯,所以拿到报告之后她已经全然淡忘了曾经有过的愤慨,只是过了两眼就让管家收好,没有对那爱子心切的母亲采取任何行动。现在她只关注两件事情:一是明天下午的驯兽师初级资格考核,二是K交给她的那本《论减少冗余节点在阵图绘制中的重要性》。而由于前者对于几乎过目不忘的她来说是小菜一碟,这两天她完全只把成功阅读那本几乎看不到字迹的旧书作为青春期的唯一烦恼。因为日思夜想总也找不到头绪,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忍不住要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尽管这种行为有悖贵族用餐的礼仪。然后……
“这本书我也看过。”
克兰维尔的一句话点燃了吉恩心中的希望之火,意兴阑珊啃着松饼的女孩猛然抬头,用那双漂亮的翡翠色眼眸格外殷切地盯上了身旁的学长,令早已习惯于别人热情逼视的他有些不适地微垂眼帘,低声说道:“我的提示是,阅读角度和眼光非常重要。”
“阅读角度和眼光?”鉴于自己已经试过能找到的所有词典和显性药水,吉恩认定学长的提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枚金边水晶放大镜,开始从各个方位审视书页,全神贯注,对伯特利的窃笑和其他几个人的早晨问候几乎是充耳不闻。
看得久了,吉恩只觉得一个个不知名的字母开始像蝌蚪一样在眼前不停扭动。角度、眼光……女孩两眼的焦点不断汇聚、偏移、再汇聚、再偏移,可无论她从什么角度检查那泛黄的书页,上面的文字都是那样陌生冷淡,丝毫没有因为阅读者的坚持不懈而表现出哪怕是一点点的亲近。
“……我晕了……”如此持续了十多分钟,吉恩往后仰倒在靠背椅中,冲克兰维尔露出了求助的眼神,“迦南德学长,您能否具体解释一下,究竟要用什么样的阅读角度和眼光才能发掘书里的秘密?”
“自然是独特的、常人难以想象的阅读角度和眼光。”
听到克兰维尔的答复,吉恩抬起书本遮住颜面,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使劲儿做了几个扭曲鬼脸,总算是没有在外人面前破坏自己处变不惊的形象。“那么您能示范一下吗?”女孩用尽心力使出温柔且不耻下问的语调,用时刻变幻幅度的微笑来掩饰住唇角的不停抽搐。
“如果你的智力超越常人,即便不用他人示范也能看出其中的玄机奥妙;如果只是普通人,恐怕我示范了你也看不懂。”
吉恩攥紧了捏着《论减少冗余节点在阵图绘制中的重要性》的手指,指甲在皮革封面上刮出喳喳的声响。只要克兰维尔脸上露出哪怕一丝一毫与嘲讽沾边的神色,恐怕她会忍不住胸中澎湃扑上去挠花他的脸,可这个家伙为什么从头到脚看上去都那么——真诚呢?!
是的,克兰维尔·迦南德面上现在挂着的是她所见过最温和的笑容,像早春刚刚抽出来的新草一样柔软,琥珀色的眼眸纯净而且透彻,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无邪得让人忍不住想要自惭形秽。这种“真诚”的表象是如此的鲜明,使得吉恩刚刚起了要透过欺骗性外表看穿本质的念头便在心里反思自己是否错待了这位学长。也许他的说话只是出于逻辑性,其实一点儿也没有那些词语组合本身带给人的讥诮之感?
所以说,求人不如求己啊——最后,吉恩得出这样一句结论,认命地重新埋首于天书一般的纸页当中,直到一个救命甘泉般的嗓音从斜后方传来:“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这些个字母有着极浅的红色反光。”羽人解除了隐匿的状态,立于女孩背后伸指在黄忽忽的纸页上一一点出那些异样的字母。吉恩半张着嘴瞪大了眼睛,好容易才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指尖标出的字母而非本人身上,思索片刻之后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叫:“伊瑟尔!你真是天才!没错儿,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是什么山沟旮旯里的二流子语言,只是一种魔法阵图的特殊画法……我想想……”
有了这么个提示,吉恩拿出纸笔,用当前流行的K线画法飞快地根据这些字母的排列顺序解析出了所表示的魔法阵图。最后结果正如她所料,无论是否忽略伊瑟尔指出的字母们所表示的轨迹,首页上的鬼画符们都能被转置成一个基本的“篝火”阵图;然而如果去掉那些在某个角度看来会有红色反光的字母所代表的节点,整张阵图会显得更加简洁凝练,甚至还能提升效果!
吉恩来不及再次对伊瑟尔发出溢美之词便迫不及待地翻到了下一页,对书本和知识的热爱让她忽略了周围的一切变化,比如伯特利对当前媒体走向的大肆抨击,又比如克兰维尔那明显浮出一层薄冰、不复春风的面色。她欢快地从一个又一个阵图当中寻找判断和去除冗余节点的要诀,直到听见上方传来一声震得玻璃杯发出叮叮声响的巨吼:
“亚特兰斯你个小蚯蚓给我一屁弹弹地从洞洞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