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和她的朋友们顺利离开警戒飞艇的时候已经接近子夜,众人一踏上地面就看见三个人影迎上前来,领头的是一脸紧张的伯特利,开口就问:“你们没事吧?我听说警卫队把你们带走问话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误会而已,”吉恩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扭头冲一直死死抓着梵狄亚斯的牛皮糖尤卡说道:“我这就送你去住的地方,既然来了就住我家吧,离这里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
“不要,我要和梵梵在一起!”尤卡普罗发出了有些尖利的惨叫声,牢牢攥住梵狄亚斯的胳膊,噙着泪珠恳求道:“梵梵,我好害怕!他们又拿怪物吓我怎么办?那两只狗好可怕好可怕,如果你不管我的话他们会把我抓走的!我听说过像我这么可爱的孩子落在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混蛋手中会有什么下场!就让我留在学校里好不好?我肯定乖乖的!”
“发生这种事情,学校肯定会戒严一段时间,你没有学生身份是不能待在校内的——没有这种直接关联识别系统的徽章,随便走动一下就会引发警报,即使躲在角落里也行不通。”吉恩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徽章,说出一段关乎校园安全的“常识”来,令旁边几位学长学姐很是惊叹了一下她的博学。
“他也没有,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得走!”尤卡普罗左右晃了晃脑袋,将视线定格在伊瑟尔身上,十分不服气地抱住了梵狄亚斯的胳膊;少女挣扎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挣开。
“他是我的……”
“我是她的魔兽。”伊瑟尔平静的说话让那几个不知道这个事实的少年们很是诧异了一会儿,伯特利在原地愣了许久,最后终于举起颤抖的手指失声叫道:“哦,我认出来了,你是拍卖会上……”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尤卡普罗就极大声地爆出了另一个令众人失色的讯息:
“梵梵,那我也当你的魔兽好不好?”男孩忽闪起了他那亮如星子的大眼睛,微微缩起身子,对梵狄亚斯施展起了热切的仰望目光。“你知道的,我有一半的独角兽血统!”
“你再在外面多说一句我就让齐司玛把你扔到‘厄运之海’去!”梵狄亚斯恼怒地揪住了尤卡普罗的尖耳朵使劲儿一拧,马上痛得男孩开始倒抽冷气,目中晶莹越发闪亮。
“那么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我家吧。”吉恩从口袋里掏出波普拉按了两下,瞄了脸上写满“也邀请我吧邀请我吧”的伯特利和阿尔·跟着吉恩就有好东西吃·山德拉一眼,数数在场人员,心里开始犯难:自己的迷你飞梭顶多只能挤4个人,总不能叫剩下的几个上行李箱吧?
“不用担心交通工具的问题。”看到从食堂停车场那边徐徐驶来的小飞梭,梵狄亚斯心有灵犀地明白了吉恩的难题,珍重地开始用掌心摩挲左手上的那枚玳瑁,口中喃喃吐出几个独特而难解其意的音节。不一会儿,大家就听到西北方向传来翼翅拍打的声音,一片黑影随即出现在众人头顶,吉恩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一只奇异的巨兽便降落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片空地上,朝梵狄亚斯发出明显带着兴奋意味的一声低吟,如鹰隼长歌,清亮辽远;落地时的轰然一震让不少人身形晃动。
这只巨兽坐在地上约有三人来高,硕大的雪青色头颅和两只前爪酷似金雕,躯干与后肢则生有片片金色巨鳞,配合着一对蝙蝠般的勾爪翼翅,与巨龙无异,然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它那比身子还要长好一段儿的殷红尾羽,在风中轻摆时似乎生出丝丝火光,艳光四射,炫美夺目。
“伯特利学长,这是备用识别卡,我把零号托付给你了,请一定要平安地到达我们的目的地。呃,五月街区16号。”吉恩匆匆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和身份卡差不多大小的银灰色卡片塞到喜出望外的伯特利手中,十分急切地朝那威风的魔兽紧走两步,拉着梵狄亚斯的手爬上去。魔兽的背部有两张普通书桌大小,从颈环往后朝背部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宽皮带,正好可以提供抓握,虽然远比不得飞梭舒适,却别有一种复古的风趣。
伯特利迫不及待地和克兰维尔一起钻进了飞梭,伊瑟尔自然是上了魔兽和吉恩并排而坐,最后只剩下坚持要和所有雄性保持半个马身的阿尔·山德拉——小姑娘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最终决定抱住魔兽的左腿。等她决定好之后,梵狄亚斯轻轻拍了两下坐骑的颈部,魔兽一声长吟,后腿一蹬,只一瞬间就离开了地面。等到吉恩终于睁大因为风沙而眯起的双眼,她发现自己已经平稳地飞翔在半空之中,头上是万顷璀璨星河,底下是灯火星星点点,不由地开始兴奋地低声感叹。
“哦,我刚才还没介绍呢。”坐在她前面的梵狄亚斯回过头来,用比平时大声一些的嗓门笑道:“这是我的魔兽,凤尾龙鹰齐司玛!全国竞技赛冠军!所谓‘齐司玛’,在我母亲家乡的方言里就是‘气死妈’的意思!”
所以说你们果然是母女啊,一个是“烦得要死”,另一个就要“气死妈”——吉恩好笑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膝盖,扳住学姐的肩头往底下西北方向指了指:“我家就在那里,有红黄白各三盏灯拼成一个三角形的地方,看到没有?我们可以降落在那个三角形里面。”……
凤尾龙鹰似乎只拍了几下翅膀就在吉恩的意犹未尽当中落到了地面,站在三角形边线外带领数名仆役朝吉恩屈膝行礼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妇女:她的身材颇为丰满,两颊圆滚红光满面,虽然相貌十分普通,看上去却非常温柔可亲,连嗓音都听起来也格外舒坦,像是冬天里的暖炉夏天里的冰块,无论语调还是停顿都很能切近人心:“欢迎回家,我的小主人。”
“我回来了,艾芙。学院里出了点儿事,我估摸着校庆会临时中止,打算在这里住上两天,另外一共还有六名客人。明早派人去给莉莉亚送个口信,如果她没什么事就把她接过来。”吉恩简单地吩咐了管家两句之后便转向其他人:“我马上叫人安排卧房,到时候如果发现少了什么可以随时摇铃。我们家用的都是傀儡仆从,所以请不必抱有任何关于工作时间的顾虑。”
“哇呜,我说怎么闻起来没有什么人味儿呢,原来是傀儡啊。”阿尔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龙鹰肌肉硬朗的前爪,脑袋里转着这么大的腿儿要是烤起来该多好吃之类的念头,好奇地凑上前去好好打量了一番那些穿着号衣的仆从。“啧啧,除了气味,跟真人也差不多了。”
“仔细看的话还是会有些细微差别的。梵狄亚斯,齐司玛平时食用什么口粮?”
“随便什么鲜肉或者内脏就可以,不过这家伙比较喜欢自己狩猎,所以其实你不用准备。”梵狄亚斯伸长胳膊拍了拍宠物的胸脯,后者从胸腔内发出呼呼哼哼的低沉声响,似乎对此表示十分赞同。吉恩轻轻一笑,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传来两声短促的滴滴声,一台通体透着淡淡蓝白色光芒的迷你飞梭在黑铁栅式大门外停了下来。
“好飞梭,真是第一流的好飞梭啊!”从飞梭里出来之后,伯特利双手乱动,似乎还在回味控制台给他带来的强烈享受,脸上神情若是让不知道他方才做过什么的人来看必定会以为他刚刚是在和好几名美女畅谈人生理想。“限量版,绝对是黄金限量版,我刚才问了梭载主脑,她说全世界一共只有一百台!”少年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才接过身边仆从递给他擦汗的手巾,在发亮的额头上抹了两下之后恍然瞪大了双眼:“哦!他们是傀儡!活生生的傀儡!”
“呃,恕我直言,用活生生这个词来形容傀儡似乎有些奇怪。我更倾向于使用‘动作灵活’、‘如同真人’之类的形容。大家请和我一起进去吧。”吉恩接过伯特利递过来的飞梭识别卡,朝大宅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其他人跟在她后面穿过庭院,很快便来到一幢四层尖顶石屋前面。
在风格繁杂的国都里,面前的建筑外形并没有什么突出而令人难忘的风格,显得格外平实而质朴,然而两扇厚重的酱色橡木包钉大门一被人从里面打开,几乎所有人都做了个代表着惊叹和满足的深呼吸——从走廊传来一阵新鲜水果和刚出炉点心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甜而不腻,浓淡恰到好处,将深夜带来的几丝困意打消得一干二净。而一路从门厅到客厅还有餐室看到的摆设也完全符合绝大多数人心中对“舒适家庭”这个词的完美定义:色调柔和,纤尘不染,每一件家具和装饰都在大方中透着雅致,豪华而不奢靡;每一个花瓶里都插着仿佛刚刚从花房中收取的带露鲜花,显示出打理者的品味和精心。
“谢谢你,艾芙,这里永远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温馨。”在身后的仆从拉开的椅子里坐下,吉恩带着怀念的神情举起了盛满鲜奶的水晶杯,向自己的老管家发出一声赞赏。后者微微鞠躬,抬头时给出了她那比一般人要僵硬许多的面皮能够呈现出的最大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