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的话,那个教导精灵只争朝夕的人——是你?”
“就是她没错哦,你看……”被梵狄亚斯瞪了一眼,尤卡低了低头,知趣地没有接着往下说;吉恩打着哈哈冲梵狄亚斯摊了摊手,轻松地说道:“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们很当真;那里的生活真是连我这个爱睡懒觉的人都觉得太悠闲了,不说两句实在是憋得慌。啊,这个。”
女孩指指自己耳垂上的宝石,带着丝丝无奈赞叹道:“你知道苏拉提娜是怎么打磨它的么?就把它放在植株底下,用月光花上面的晨露一滴滴的自然水穿,你想想看得用多久才能从原石变成这样?”
“怕是至少得……数百年吧。”梵狄亚斯微微动容,垂下眼帘看了看她手中的小册子,平静地问道:“你拿这个做什么?凯弗林家准备大规模招募驯兽师?”
“是我个人想雇佣一名驯兽师,责任是充场面以及在最短的时间内教导我通过初级驯兽师的考核。学姐有兴趣么?”吉恩笑得眯起了双眼,翠色眼眸和耳钉上的宝石一起在从不远处广场围墙上投射过来的亮白光线中绽放出微微璀璨。
听她这么一说,梵狄亚斯目光一闪,略略压低了嗓音:“帮我处理掉一个问题,我可以保证自己是这个名单里最有资格教导你的人。”
吉恩的眼珠子往已经被伯特利拉过去的尤卡身上晃了一晃,瞬间就明白了她话中之意,含笑点了点头:“这个再容易不过了,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他妥善处理掉。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把合同拿过来……”
“不要伤害他。”吉恩话语中的轻快和果断让梵狄亚斯突然觉得有些沉重,不无烦躁地缓缓别过头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请不要伤害他。”
“放心,我极少需要伤害他人才能达成目的。”吉恩拍了拍梵狄亚斯的手背,心里开始明白她的想法,原先存留的一丝担心也随即一扫而空:尤卡在梵狄亚斯心目当中的位置恐怕远比他们自己意识到的重要得多,否则后者也不会从现在就开始考虑将来。“啊,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梵狄亚斯这个名字是取自精灵语中代表智慧之意的‘梵狄丝’还是阿萨尔语中代表涅槃重生的‘梵狄’呢?”
“都不是。”梵狄亚斯眸色一暗,似乎用了好大的决心才咬牙应道:“‘梵狄亚斯’在一种极遥远的语言体系当中是一个词的音译,就是——‘烦得要死’!”
“啊……噗——咳咳。”吉恩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成功地将一场爆笑从开头就扭转成数声重咳,咳得她两颊微红喉头发痛。“学姐真会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事实上我也很惊诧自己竟然会把这种事说出来!”梵狄亚斯微微一哂,发出些许磨牙的声音,“这全都要怪我那不着调儿的老妈!她竟然说怀我让她烦得要死!得为她那段苦痛的历史留个什么纪念!”
原来真的不是开玩笑啊——吉恩略带同情地注视了一会儿学姐的黑脸,深深低下头去,悄然说道:“这也没什么,只要你不说,我相信基本上不会有人知道你母亲的用意——你可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是在神殿里占出来的,结果第一个名字占出来以后主祭说那个名字犯了忌讳,就把我妈塞到内堂去反省,自己又随便给我起了个名字,还一年只准我和母亲见两次面。”
“还有这种事……”梵狄亚斯以为吉恩低头是在伤感与亲人的分离,不由得心生恻隐,便破口骂道:“生娃哪能没娘养!那主祭也忒不地道了,偶画个圈圈诅咒Y生孩子没屁眼!猪鼻子里面长痔疮!”
她这一连串夹杂着浓郁口音的市井话可把平时循规蹈矩惯了的吉恩吓得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在梵狄亚斯很快便收敛了配合大骂的夸张面部表情,胸膛一挺,立刻恢复到初次见面时那个亭亭玉立的淑女模样,不然吉恩的下一个动作一定是和另一边似乎什么都不懂的阿尔·山德拉换个位置。整理好面部表情之后,梵狄亚斯冲吉恩瞬了瞬眼,带着那么点儿自豪下了保票:“有我在,你就放心好了!通过考核还不是毛毛雨的事情。哦,对了,你急着要考那个驯兽师资格做什么?”
“以后再慢慢说吧。”眼看着大家已经到了检票口,吉恩只好同梵狄亚斯说再见:“表演结束后在食堂正门会面如何?我请你吃宵夜。”
梵狄亚斯微笑着离开之后,伯特利跟在吉恩后面很是诧异地问道:“你和她有这么熟么?这么熟的话你还看那本名册干什么,直接找她不就行了。”
“还不是刚熟起来的,不是我自夸,本人确实挺受女士们喜爱。”吉恩的大言不惭令伯特利很大声地“切——”了一声,尤卡普罗倒是露出十分惊喜的神色,一再要求她传授一些秘方。于是吉恩便很大方地教这位和自己有些亲属关系的半精灵去书店里淘它十几二十本通俗小说看看再说,还答应过两天约个时间亲自指点他,异常容易就将其打发了……
月亮刚刚升上枝头,凯撒广场之中再次座无虚席,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广场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游弋着一群个头很大的宽吻海豚,他们有着美丽的钢灰色流线型身躯,不时发出呜呜嗡嗡的声响,回音尤其美妙。不多时,十几头海豚集中在水池中心,围成圆圈一块儿朝空中跃起,落水时溅起了好大的浪花。这些浪花没有像平常的水花一样喷涌一下便散去,而是越升越高,形成一道洁白的水柱,仿佛底下突然出现了了一个巨大的喷泉。等到这水柱升到七八人高的时候,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形,同时空中飘起一个曼妙的女声,配合滚珠溅玉一般的水声以及海豚们时隐时现的和声,只是一刹那便抓住了人心,令原本熙熙攘攘如同集市的观众席一下子鸦雀无声。
“啊,‘海之王女’……”只听了两句序曲吉恩就没了大半的兴致,深深地靠在座椅里开始出神,虽然她不喜欢这部歌舞剧的内容,不过歌手的嗓音确实是如同天籁,而且中途离场相当不礼貌,所以倒也没有离席而去。
歌舞剧的第一幕是王女的自述,其内容不过是她如何美丽善良受尽宠爱;十多分钟后便进入第二幕,讲的是一度陷入困境的凯撒来到海之王国,与王女相知相爱。为了表现海底王国的实景,整个水平面往上拉了十多米,用各种魔法塑造出一个临时的水族箱,所有演员都进入水中表演,场景中到处都是鲜活的各种珊瑚、水草、游鱼,令人叹为观止。
约摸一个多小时的水下表演之后,第二幕便到了高潮部分,“凯撒”总算想起了家乡还有一名未婚妻,于是忍痛拒绝了国王要招其为婿继承海之王国的提议,踏上了回乡的道路。失去爱人的王女孤零零地坐在宫殿里唱那支整部歌舞剧中最精彩的咏叹调“回忆”,哀婉中搀着一丝丝绝望的甜美,令不少女生当场潸然泪下。
“……今晚,只是今晚,请让我用尽全力想念你……”最后,王女的身子软倒在床榻里,纤手一紧,拉断了床帐上的珠帘,咏叹调在明珠落地的清脆声响中宣告终止,高高升起的水幕唰地一下降至围场的边缘线。直至全景光幕打出“中场休息30分钟”的字样之后观众们才从先前的情绪中苏醒过来,开始大肆鼓掌,叫好声如雷鸣滚滚。
“后面的我就不看了。”吉恩站起身来,冲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伯特利一听就把眼睛瞪得溜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指指好像仍是意犹未尽的阿尔·山德拉叫道:“你看,连她这个整天惦记着烤飞马吃的家伙都还没说要走,你们——那个什么贵族不是最喜欢艺术的么!”他说到艺术这个词的时候音调很有些激昂,仿佛自己就是一名狂热的艺术爱好者。
“我是欣赏艺术,可我欣赏不了有人在知道对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上赶着凑过去,更欣赏不了有人在明知道自己有婚约的时候还能和其他人眉来眼去。”吉恩停下来喘了口气,相当不屑地摆了摆手,又接着往下说:“如果前两种还勉强可以忍受的话,我绝对欣赏不了有人为了爱情可以瞒着父母偷偷调动自己国家的军队;死了也欣赏不了竟然有人赞颂这样的行为并愿意和她一起嫁给自己的未婚夫!好吧,我相信艺术要经过加工才更显华美,可惜这个故事框架本身就太过低俗,所以再怎么雕琢也引不起我的兴趣。”
“同意!我也相当讨厌不论碰到什么情感问题都用‘身不由己’这个词当做借口的人。啊,我知道你们坐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早点儿去吃夜宵。”突然出现在不远处的梵狄亚斯拍了拍手,伸出拇指往外面的方向比了比,笑得很是开怀,全然不是第一次和吉恩见面时那种冰山女郎的形象。
“十分乐意。”吉恩微微倾身,用十足贵族的派头行了个礼,面上挂着找到知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