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是一声呵呵的纯净的笑,他认可了。没有怨天尤人,没侖唉卢叹气,在新闻这块陌生的空间里,“攀山千条路,共仰——月高”,他再—次调整了自己的步伐。他认真学习编稿和釆访,知识的优势使他在文艺通讯、人物特写等新闻领域中?显身手。田长山的名字,逐渐为我省新闻、文学界所注目。如同螺钉,他曾被拧在诸多部位:搞过政法稿件的编釆,编辑过民间文学、杂文、文艺评论、文史稿件,七编过周末专刊。也许由于历史癖或对背后那列长长的远山久久怀恋的情结所致,他一度又致力于秦公…号大墓、法门寺、泾阳高家堡商末周初青铜器大批出上等名震中外的占迹发掘的报道。这些科学性、知识性、历史性、专业性极强的题材,亏了他能用精炼而又缜密的语旮写得那么富有激情。没有广博的历史知识蛰底,没有磨砺经年的文笔附丽,要将这—类难度较大的题材写得引人爱看是不可想象的。心中的远山,峰峦之间,原是相通的啊!在此期间,他还写广大量散文。那笔触震颤着锣声、鼓声、鞭炮声的《社火》,那尊高矗子关中平原风骨挺拔如衣食父母的《崇文宝塔》,那将一个遥远的时代用彩墨泼洒于壁留给万世思考的昭陵壁画,那一盆淸骨照人的水仙,那…枚惹古相思的红豆,那诸多当代作家、艺术家的评述等等,在他的笔下,无一不被写得至情至真,如同他那历数十年而未曾稍变的纯净质朴的笑声那样让人心驰神摇。
新闻敏感的优势,使他又多出了—只飞往远山之翼。他与作家陈忠实合作撰写了影响极大的以著名的农业科》家李立科为对象的报告文学《高原魂魄》;他以同样的激情为农民企业家陈元杰讴歌写像,一篇《走出黄土地》,倾尽了千西个在改半:大潮中搏风击浪往无前的当代农民企业家的心声。这类题材,在他的作品中占了相为分最。我非常欣赏他的传神丁须臾之中的敏锐的艺术感悟能力,以及那种允满力度的即兴潮。作为报纸编辑,他、过不少见地深刻、褒贬适度的作家作品评论,为我省中青年作家的创作尽力,与时下某些流行的借以欺世媚俗的所谓评论相比,他总是好处说好,弱处说弱,出肓无忌。这种严肃的为文态度,实则是作者一己人格的观照。这大约足最可宝贵的了。
这诸多作品,已相继汇集成《市居乡情》《故土絮语》出版。我相信,读过或将要读到它的读者,在掩卷之余,也一定会听到…颗真挚执著的爱心,在字里行间,为你、为他、为我而跳动!
远山,长长的远山,呼唤着每一位朝圣存的脚步。这行列中,有着这样一位虔诚的跋涉者,他不是学者,浑身却散发着可贵的书卷气息;他不是诗人,却又笔下常带诗的色彩和激情;他是记者编辑,却不时有品位不俗的美文问世;他写文艺通讯、人物特写,还写杂文、
评论、社会心理专著、古典名作赏析,也还写散文、报告文学和历史小说,林林总总,几近百万言。他杂,但杂而不乱,博而深厚。他朝着编辑、记者、学者、杂家、作家体化的目标奔去。
一峰一座碑石,一坡一道雄关,苍苍茫茫排列远去。哦,长长的远山啊!
1992年6月
但凭看书寄哀思
——淖作家田长山
柳成受长山生前所托,送来长山与夫人合著新作《方言误读》,全书21万字,系今年2月出版。此时,距长山病逝己经四日了。
这本书是长山大病手术后与妻子合写的。就他本人来说,这是继他的散文集《市居乡情》《故土絮语》《随缘集》以及文论集《论幽默》之后的第五本著作了。长山工作之余,勤奋写作,且收获颇丰,是很让我感佩的。相信他还有不少的作品未来及结集出版。然天地不仁,偏偏过早地夺走了他的生命,每念及此,难禁泫然!
这本《方言误读》,是在他的生命之烛即将告罄时的最后一搏,是遗著,也是绝响。长山啊,人虽远去,慧心尚存,此书可证!
生命的价值意义似乎不完全在于活得多么久远,而在于活着的质量。56岁的人生,对现代人来说,显然是嫌太短了——些;但比之那些尸位素餐、饱食终日,虽寿及人瑞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甚至于祸国殃民的人来说,这56岁的短暂,便是永久的了!几年前,长山曾有诗赠我,诗为:
仲山红时曾论文,原畔即我黄叶村;卅年惟尘染霜类,但凭看云长精神。
殊料,早晨还是华章犹在,夕至却是墓木已拱了。泪眼婆娑中,我也只能“但凭看书寄哀思”了!
2003年8月1日
花季迟来
我敢说,尔活,绝不会淡化这忧郁痛苦的一幕:何什桥头,深深嵌下一闭焦灼失衡的脚印。十六岁,含苞凝露的人生花季,一个刚刚做着的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凋零?
脚下,时而淸亮时而浑黄的占老的泾惠渠水流,轻松地吹着或白或浊的泡沫,缓缓掀上岸草纤纤的羁绊,不舍昼夜,头也不拧地往前奔忐。哦,这界限不再分明却一雾也不肯终止奔腾的水流,是向一颗正在滲血的心灵,发出的深情召唤么?
笨道的锄头,过罕地压上了肌肉尚未来得及降起的肩头。躁动若不安和希望的画笔,也同时紧紧握在手中。蓝天矿远,—种胸襟;白云悠然,何等气度!凝重喷香的黄上地,凝重神奇的张家山,生长过刀剑也生长过中足的山川大地,玉米拔节,棉桃炸铃,煞是先祖峻峭的风骨,不屈的呐喊。
躬耕,苦修。咸涩的汗,凝着浑厚坦荡的黄十地的气韵,化作万丁线条的飞动,一叠又疊揉入满腔挚爱的両稿。多谢青灯夜夜作证,漫长的十五载日月,跋涉的人牛,原也如此顽韧悲壮。
白皙的面目,时刻浮动在双颊上的两盏洒窝,满斟的,不是爱勺被爱的美洒,而足浓稠的苦涩。当季节风就要错过,是讶处遥远山口上一位女于,钥他扬起广多情的手臂。生活,此乎添了些许温馨,却也同时增多了几分困扰。养家添口的铁锄,变得愈加沉東,那一刻也不愿丢弃的书本阃笔,则涂上了一层史加厚重也愈显金黄的汗钥自初升。一人早晨,生活终于向他绽开笑靥。那支因饱吮黄土地乳汁而长得稍稍茁壮的圃笔,杠杆似的,给他以力量,使他得以跨上粉尘飞雷的讲台,并继而走进群众美术创作辅
导者的行列。短短数载,他的书画令人刮目相看。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刚刚步入生命之秋,便日渐变得疏朗的一头萧萧灰发。而花季的色彩,却不应是苍白的。
曾被那个失误的年代击碎的梦,那梦般的花季,那些残枝碎叶,仍在时时撞触他的依然年轻的胸怀。修复颓倾,需赖基石。在诸多大惑不解的目光中,他走进一所学校,获得了一支向未来挺进所必备的哲学与文化的拐杖。于是,他以倾家荡产般的勇敢,一头扎进那所自少年时代起便久久憧憬向往着的艺术殿堂西安美院国画系进修,一泡,竟是春秋二度。名师名作,浓烈的艺术氛围,有如丰腴的泾惠渠水流,注入饥渴的心田。审美的原野上,充盈着生机与活力。七百多个挥汗如雨、废寝忘餐的时日,使他得以系统地学习掌握了中国画的理论和技法。结业归来,他背回的是沉甸甸的一捆临摹、写生、创作的画稿,粗粗汁来,竟达千幅之多!虽然迟迟,却最终复苏的花季啊!
一枝含露怒绽的牡丹,一双傍水依山石而鸣的小鸟,凌寒舒瓣的腊梅,恬静警觉的猫,高洁的雨荷,腾跃的骏马,报春的鸭,觅食的鸡……是生活反思后的丰厚馈赠,还是黄土地之子加倍的回报?
那史家不绝于书,终使一代帝王称雄华夏的古老的郑国渠,那条在此基础上诞生并使浩浩关中饱受千秋恩泽的泾惠渠,这父母之流啊,古往今来,有几多诗人画家注目?这是历史的不幸,还是艺术的麻木?
是这双深情敏感的眼晴,发现了这块鲜有人至的艺术处女地。带着一副画夹,顶发黄的草帽,一只坑坑洼洼的军用水壶,一袋千硬的锅盔馍,他一头闯进了这片让人激情澎湃、遐思湍飞的天地。山峦河谷,大气磅礴;高渠飞瀑,喷珠泻玉;盘山渠道,龙蛇奔走;高原抽水,气象万千……山之美,水之美,渠之美,人之美,浑厚豪迈、雄风扑面的黄土地之魂,尽融彩墨淋漓之中。
为艺术的缺憾补白,为历史和时代的辉煌添彩,这该是人生最壮美的一瞬。
十月,收获的季节。以泾惠渠山水系列为领衔的《陈安福美院进修汇报画展》,在故乡泾惠渠畔揭幕。一次小小的展出,一次不小的震动。流连的脚步,赞叹的目光,紧紧笼罩着这位身处人生峡底却不舍跋涉的沉默的劳动者。
如同他的诸多书画作品相继为海外亲友索藏时那样,此刻,他唯一感受到的,仍是一捧激励的滚烫。
拢一拢凌乱如秋草般的灰发,敦实的身影,渐渐融入百花深等鲁秦鲁擎春
1991年12月26日
寄语安福书画
喜鼓闹春,新岁骤至,一派勃勃生机充盈天地之间。安福书画展览知时揭幕,笔光墨影,神采沛然,带给人们一脉热流的激荡,一声春的呐喊。
有道是“十年磨一剑”。1991年春天,安福举办了个人西安美院进修归来书画汇展,一时传为泾阳艺坛盛事。倏忽十余年逝去,安福又有了从艺以来的第二次书画展览,而且是在远赴中国美院进修归来之后,剑芒过处,分明又见一片新的境界。
陈安福这一名字闯入我的视野,是在1972年。那时,我曾在一幅名日《新犁手》的人物彩墨画前久久驻足,这不仅因为这幅作品曾在刚刚闭幕的省级美术作品展览中获奖,而且还在于它的笔墨所传递给我的那份清新和震动。它让我依稀看到在家乡大地上,…颗照人眼目的艺术新星正在奋力升起。此后不久,因一次偶然的合作,终于使我有了跟安福结识的机缘。当时,省上又要举办美展,其中有连环画一项。任务下达,余平生与朋友合写的惟一一篇故事作品作为文字脚本被选中,而重头戏画面的创作,则落在了年轻的业余美术作者陈安福头上。说实话,即以那个特定时代的美学眼光衡量,文字脚本也仅仅只是勉强及格而已,预期前景,我对这次合作并未过分乐观。可谁知经过安福画作补拙,却使原来平庸的文字陡添光彩。安福下过大力气的画面,无论是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主次虚实的处理,抑或是细节之真,不着粉彩而功力自见的白描勾勒,大都跟专业水平相去不远。展出后据说评价颇好,且被一家画刊选载了。机缘,使我结识了青年画家陈安福,并在此后漫长的工作生活交往中,对他的人格亮点及不曾稍懈的艺术追求有了较为全面深刻的了解。安福,就这样从我的眼中走进我的心中。
安福出身书香门第,其父伯言先生乃属学养声望俱佳的中学语文教师。得其熏陶,安福自是受益不薄。上世纪50年代后期,在那场以知识和知识分子为讨伐对象的荒诞运动中,伯言先生不慎因言罹祸,进而累及家室,虽品学兼优的安福,却因此不得不辍学。这向是一个人,一个家庭,也是一个时代的不幸。
原本坦荡的泾河小平原上,此后便多了一个为生存而颠簸奔扑的身影,而那颗深埋心头的火种,依旧在胸腔炽燃。劳作之余,他用汗湿的大手紧握画笔,记录着原始的却也称得上鲜活的生活。为一个时代一个梦的破壳,做着扎实的洗礼。他先被录为中学美术教师,继而以让人信服的实力调入文化单位。春华秋实,数十年过去,从出手不凡的《新犁手》到上世纪90年代早期标志艺术日趋成熟的《泾惠渠山水》系列,以及此后的那幅笔墨和内涵更趋精熟深刻,在京展出并获奖,引起画坛注目的《轩辕古柏》,还有最近刚刚获奖的《山娃子》《富春江遐思》以及《杭州写生》系列,幅幅画作书品,无不记录着他坎坷多姿的艺术追求,奋发向七的人生历程。安福安福,安知非福!
安福,无疑是一位成功者。他以自己的笔墨,一次次证明着艺无止境这一古老美学规律的不谬。上世纪90年代早期,他的西安美院进修书画汇展揭幕,一时观者如堵,好评似潮。他用自己不容小觑的艺术实绩,回报了那些曾经有过的掌声的深情和啧言碎语的冷漠。汇展中,耀人眼目的佳构力作多多,但最让人注目流连的却是来自生活来自家乡大地的《泾惠渠山水》组画。山灵水秀地美的泾阳,堪称画家的,代不乏人,但真正以自己的画笔为生养自己的母亲热土穷形传神且成组成列者,也不过安福以及版画家费托夫先生一二人而已。在近花甲之年,安福又有了赴中国美院进修的让人感慨之行。这自然是他在艺术上不懈追求,做人上不断挑战自我的又一真实展示。相信各位自能从眼前这批二次进修归来的新作中,看出其笔墨的不同以往,特别是会读出一股逼人的陌生和惊喜的。海粟老人说过“笔墨当随时代”的话,套用现时一句时髦的说法,就是与时俱进。这种进,绝不仅仅只指笔墨技法,它还包括人的观念。变者生,墨守者亡,此之谓也。
古往今来,有理想有操守的作家艺术家,最被人看重的,光是文品画品书品与人品的统一。读安福的书画作品,比照其大半生言行,使人不禁再生感慨。他的画品书艺,既非常重视传统,又刻意师法自然造化。而后者,还包括一个重要内容,即人,人的逍德与操守。他学画,不偷巧,不贪便,不急不躁,扎扎实实摹临写创;他习字,上法魏晋,下师唐宋,当代名流之长,亦时有撷取;他做人,诚信磊落,无欺无诈,蔑视浮名虚位,远离甚至拒绝喧哗炒作。这等艺术品位,人格力度,在时下浮躁的世态中,纵不能说是空谷足音,怕也不能说是很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