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瓜的,现在这干部不比前二年在生产队那阵了,谁爱多管那些闲事?如果仅仅把西京他爸那块地收回来,又分给老大甲坤,必然会引起人家对干部的不满。”村长犹豫不决。
“这个好办!”山桃花向村长献了一计:“村委会研究一次,对全体空庄基地作一次统一丈量,统一登记,按照镇政府发展养牛事业的规定,由村委会出头,统一规划给养牛专业户……西京他爸又没饲养奶牛,收了就收了,他把眼睛瞪破也不起作用。”
村长说:“行,这个办法行。通过这次对空庄基地的普查,可以满足全村养牛专业户修盖牛房的需要。也是符合政府政策的。”
说话的当天,槐树庄就开展了对全村巷巷道道、渠渠坎坎、大路小路、拐拐弯弯等空白地方作了一次全面的清查。第三天,西应该他爸种的那块菜地就被村委会收归集体。当天下午,又宣布划给奶牛协会副会长甲坤修盖牛棚了。
有人预测,槐树庄将有一场好“戏”在孕育着!
农历的正月,虽然天寒地冻,甲坤还是决定立即动工修盖牛房。于是,甲坤去通知西京他爸,让他将几棵零星菜苗收拾了,给他腾出地方,以便施工。
西京他爸见甲坤来他家,纹丝不理睬,甲坤又不好意思催逼,就悻悻地回家了。
山桃花说:“怕啥!分给你的,又不是你抢占他的。动工!”
甲坤第二次又走进了西京他爸的家。
“六步,你把那棵冬菜挖回来,给我把地方腾出来,让我修盖牛房……”甲坤吞吞吐吐地说。
西京他爸斜着眼睛问甲坤:“这是谁的主意?我种菜已经种了好多年,如今又划给你,岂不把我撂到干河滩里了……我不腾!”
甲坤不愿意跟六步这个老汉吵嚷,就又退了出来。
回家后,甲坤把两次去西京他爸那儿的经过给老三丙坤说了。丙坤大怒,当即跳起来辱骂:“西京他爸倒是!村委会的决定他敢不服从?”看着端端站在一旁的大哥,就感觉他太窝囊,说:“大哥,你准备木料,我去山墙外边给****的把烂菜捣了。我不信猫不吃糨子!”
甲坤正要阻挡,丙坤扛了一把镢头就气哄哄地走了出去。
甲坤胆小,怕惹出事来,立即又去了西京他爸的家。甲坤还没敢说丙坤在菜地里捣毁的事,只说让西应京他爸和他一起去菜地里,他愿意帮忙给收拾。
西京他爸一边找着竹老笼,一边不满地嘟嘟囔囔咒骂村干部。
甲坤和老汉来到山墙外的时候,丙坤早把莲花白拔下来撂了一地,到处是菜根,菜叶,一片狼籍。西京他爸瞅了老三丙坤一眼,眉头一皱,嘴里呐呐咄咄地说:“算你娃子厉害!”
被丙坤捣毁了的烂莲花白,西京他爸用一辆架子车拉回去了。临走时放出话来,说:“你先甭急着盖牛房,我去镇上找西京回来再说。”
“西京回来能咬球!”丙坤朝老汉甩了一句。
西京何许人也?西京乃清河镇兽医站站长,曾在农学院学过几年兽医专业。前二年为黄牛与奶牛杂交做了一点贡献,镇上曾给予了多次奖励。兽医站个人承包后,有了几个臭铜,后来就趾高气扬,连镇长也不放在眼里。去年竞选镇长时,还网络了一伙痞棍后后,企图在政界爬一爬,不期从梯子上摔下来弄了一鼻子灰。不过,清河川近两年大力发展奶牛事业,西京又承包了镇办兽医站,钱没少弄。去年秋天短短的三个月,就给家中盖起了一座三间两层西式楼房。当然,背后也有几个摇旗呐喊的家伙,跟在西京身后,在清河镇上横冲直闯。人都称西京是清河镇的“四害”之一。当丙坤和甲坤两人把四根大桩立在山墙外边的时候,西京从镇上回来了。西京戴着一副黑墨眼镜,两手插腰,歪着头在场地上转了一圈,就蹴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过滤嘴塞进嘴里,招招手说:“甲坤兄弟,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甲坤走过去,(足乞)蹴在西京对面,西京还掏出香烟恭让甲坤,甲坤两手朝前一推,说:“不会吸,西京哥!”
“你们这样做,我认为不合适……”西京喷了一股烟雾后说,“我爸种菜种了好多年,谁不知道?凭啥又划给你家拴牛用?”
甲坤迟顿了一阵,说:“我家没地方拴牛,写了个申请,村上就把这块地方划给我了……”
“这是我爸种菜用的,你知道不知道?”西京口气开始变硬了。
“那……我不知道这地方是谁家的。”甲坤的口气越来越软了。
“我家的!”西京果断地说。
丙坤从老远走过来,把镢头在地上猛地一摔,说:“你家是乱挖乱种,多吃多占!我问你,这块地方是谁批给你家的?你家有啥手续?”
西京立即站起来,用纸烟指着丙坤,道:“我不跟你说,你不是事柱子。我只甲坤说。”
“甲坤是我的大哥,哪有个三弟不管大哥的道理?”丙坤说,“这块地方已经划给我家盖牛房用了,再也不是你家种菜的地方,你少着胡搅蛮缠!快快离开这里,让我们盖房!”
西京把烟蒂在地上一摔,说:“你弟兄两个放明白一点,趁早不要苫棚。苫好了,我也给你们掀倒!”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西京走后,甲坤问三弟:“咱们还敢盖房不敢?”
“咋不敢?”丙坤说,“一个西京就把你吓住了?我全把他没放在眼里。”
于是,甲坤又扛来了小椽等木料。
两人正在工作着,西京又和婆娘大红骂骂咧咧地过来了。西京婆娘大红是村子里有名的麻婆娘,泼妇,谁见了谁怕。啥事要是撞在了她的码子上,她会骂个三天三夜不歇气,声不嘶,音不哑。
甲坤刚看见大红嫂一个影子,就吓得颤颤索索,两只腿肚儿直转筋……
“****的如果胡来,我非把她的骨拐砸断不可!”丙坤悄悄告诉大哥。
“不能那样!”甲坤从来胆小怕事,想起三弟的火暴脾气,怕他惹出事来,不好收拾,就小声劝他:“丙坤,千万不能动肝火,咱不能把有理的事弄成输理事。忍着!”
丙坤没奈何地说:“好,我听你的!”
西京的婆良大红刚踏过小溪,就直扑甲坤而来,甲坤害怕闹事,就拉了丙坤向家里走去。
大红见甲坤弟兄二人回避了他们,就指着甲坤的脊背骂:“有种的来跟老娘把理辩清,不讲理就不是你娘生的!”
丙坤听了大红嫂在背后的漫骂,鼻孔的气一下子粗起来了,他撕开大哥拉他的手,要去和大红论理,妈从屋里出来喊住了。妈也不是多事的人!
三个人一同进屋去,任西京和大红在山墙外边叫骂。
叫骂了一阵儿,不见甲坤弟兄们出来,大红就扑上去,把四根立正了柱全部掀倒,其中一根正好摔在石头上,从中间被折成两截。
大红两口儿旗开得胜,一边叫骂着一边走过小溪,站在石子大路上,朝周围的几个人说:“我怕你甲坤不成?你****的要是再立柱上梁,我还要给你掀倒……”
西京两口儿走后,丙坤和甲坤弟兄二人出来了。看了被摔断的一根柱子,甲坤心疼得直流眼泪。丙坤跳起来骂:“我日大红她八辈子先人!”
丙坤正骂着,老二乙坤从县上乘了一辆“蹦蹦”车回来了,车停在小溪边的大路上,车上边同时跳下来的还有南巷子山桃花。
乙坤看了看大路上站着的男男女女,一声不吭地走到山墙外边,帮着甲坤又拉柱子。
四根柱子立好了,大小三条檩条也架在了柱子上边。甲坤又请来了南巷子一个半拉子木匠替他捋码小椽。吃过晌午饭,四十五条小椽也钉在了框架上边。
大路上围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互相交头接耳,像在传递着一个什么秘密。
山桃花走过来,爬在乙坤的耳边说:“兄弟,你把形势看出来了没有?听说西京要跟你家打架……”
乙坤朝大路上瞅了一眼,说:“村里看热闹的人总不会跟我家打架吧?”
“那倒不会。”山桃花说话,“这些人都气恨西京跟他那麻迷子婆娘。站在大路上是给你家助威的……”
乙坤说:“请你转告大家,我们弟史三人战胜西京一家不成问题。”
“不,人家还请了许多亲戚。”山桃花说,“听说麻婆娘大红把娃他姨夫,娃他姑夫,还有娘家两个弟弟都请来了。”
丙坤听二哥和山桃花嫂子低声滴咕,就凑过来说:“嫂子放心,有我两坤在,谁来了也不害怕。”
乙坤面向山桃花:“嫂子,请你帮忙稳住众人,在任何情况下,围观的人不要替西京帮忙也不要上前劝架……”
山桃花点点头,跳过小溪,走进大路上的人群中。
乙坤用眼睛朝哥哥和老三斜了一下,示意他们回家商量商量。甲坤和丙坤撂下手中的木料向家中走去。
大路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槐树庄的男女老少几乎全来了。任家村,潘家寨,还有清河镇知道的人也都像赶集一样朝这里涌动。一时节,大路上下的人群站了约一里长……
西京站在小溪边,朝他的几个亲戚喊:“都给我上,把****的牛房拆了!”
麻婆娘大红走在前边,手里提了一根五尺长的铁棍,骂骂咧咧地走到还未盖成功的牛房前边,说:“他姑夫,他姨夫,动手!拆!”扭回头又骂她的弟弟,说:“痴在这里干啥,还不赶快上前!”
大路上有人哄哄哄议论开了:
“这麻婆娘她妈的不是个东西,你们两家打架,把外村的亲戚吆喝来干啥?”
“这些外村人也******不明事理!亲戚家有了事,只能劝解,谁家还出村帮人打架?新鲜!没见过!”
姑夫、姨夫大约听见了槐树庄人的不满,就拿着棍棒站在牛房框架的后檐下,先自没了精神,蔫溜溜地瞅着围观的人。
麻婆娘的弟弟是个死心眼,自持在城里跟人搞建筑时,学了两手武功,有超人的武艺,一昧地听姐姐煽惑,就抱着一根铁杈,雄赳赳气昂昂地八字步儿站在前檐下,准备撒斗。有人劝他趁早收兵,小心输于甲坤一家,他还把头一扭,说:“放心放心!我一个人打他弟兄三个没问题……”
乙坤妈送三个儿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并给儿子们再一次叮咛:“趁住气,心甭慌!”
乙坤三人向妈妈点了点头。
当乙坤兄弟三人来到牛房屋架下,西京在大路上喊:“乙坤,给你哥和你弟弟说一声,趁早把屋架拆了,免得我们的人动手。要是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别说我们的人手下无情……”
乙坤轻蔑地瞅了西京一眼,给哥哥甲坤说:“上房,继续工作!”
甲坤走到木梯边,刚说要攀着梯子上房,麻婆娘的弟弟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抡起铁杈朝甲坤头上就打。甲坤不提防,被铁杈立时打得冒金星、头晕目旋,血顺着脸颊灌进了脖子。旁边站着一个小伙立即架着甲坤跑进屋里。
山桃花早就把赤脚医生请到了乙坤家前房里,看到甲坤脸上脖子上的血迹,两人急急忙忙地为他包扎伤口。
丙坤眼见大哥被打伤,一怒之下捞起靠墙放着的一根双股铁杈,“啊”的一声照着麻婆娘弟弟的腰间猛地捅去,铁杈正好戳到了他腰间的一条皮带上,立即被横着从空中撂过小溪,“嗵”的一声摔在大路上。丙坤跟身飞过小溪,落在麻婆娘弟弟的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牙咬住下嘴唇,鼓圆肚皮,抢起双股铁杈,像前二年生产队社员集中在打麦场上用棍子抽打苞谷穗子一样,“噗嗵噗嗵”在腰间和屁股上打个不停。
大路上围观我槐树庄人一压声儿地吼:
“打!打死这搬弄是非的坏亲戚!”
“把****的腿给卸了,看他还敢出村打架不!”
“不能便宜了他,要打就打个半死不活,让驴日的受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