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立即扑下来了三个伙计,采住丙坤的衣袖就打,丙坤一看一来点硬的不行,就大喊一声,擂起拳头给第一个小伙眼睛上按了一捶,打得那小伙忆眼冒金星朝后就倒;第二拳打在了另一个小伙的胸膛,那小伙扑跌在车门子里边,“妈呀妈呀”地喊着,起不来;第三个伙计仗着他个儿大,又粗又壮,企图压服丙坤,丙坤上边虚晃了一拳,底下却麻利地踢出一脚,刚好踢在那小伙的蛋卵上,小伙子搂住小肚子蹲到车箱底下龇牙咧嘴不言传了。
丙坤立即跳上了车队旁边的一辆“蹦蹦车”,大声喊:“西安!”
“蹦蹦车”司机目睹了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所以麻利地摇响了柴油机,一个猛冲,离开了清河镇。
“蹦蹦车”开到岚川镇的国道上,丙坤给司机撂了两个元,跳下来,又换乘了一辆从商洛山开出来的大轿车。这时,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妈日的,比土匪还厉害!”两坤在心里说。
汽车很快地开到了西安火车站。丙坤跳下汽车不知该向哪儿走,轰轰隆隆了几个小时,耳朵都震麻木了,脑子也嗡嗡作响,跳下车后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听着五湖四海的腔调,他笑了:“妈的,这西安城和咱玉山县到底不一样,繁华得多哩!”
丙坤打听到尚德门,就径直朝这儿走来。门里门外,门左门右,都是食堂。有开小吃的馆子,有卖面食的店铺,有炒川菜的门面,也有专门承包酒席的大酒楼,门面装璜一家比一家阔气,饮食生意一家比一家红火。丙坤挨着门齐齐朝前转着,细细地瞅着门楣上的横额。转着转着,他却发现了好几家都叫“车站小吃部”,那么,幺女该在哪一家哩?
丙坤又折回来,从头开始,到第一家门口去打听。老板是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男子,走路像鸭子一样,摇头晃脑。丙坤上前歉恭地问:“请问老板,你们这个食堂有个姓潘的姑娘吗?”
“有,有,我这儿有一个姓潘的。快叫潘姑娘出来,有人找。”老板虽然惹人发笑,心肠却不错。
一个正在抹桌子的姑娘走进里间,大声喊:“小潘,有人找你……”不一会儿走出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胖女子,脸面发红,连鼻头也是红的。
“谁找我?”一口甘肃人的口音。
丙坤摇了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
老板两手一摊:“那就再没有了……”
丙坤又走到第二个“车站小吃部”,问:“老板,你们这儿可有一位玉山县的姑娘?五天以胶来西安的!”
老板是一位又瘦又黄的妇人,水眼泡上抹了一圈红,眉毛画得细细的,右手两只指头间夹着一根带把的香烟,指头梢儿被烟火薰得既黑又黄。她长长地喷了一口烟雾后,望了一眼丙坤,说:“有。这儿全是玉山县的,你进来看看吧。”
丙坤走进小吃部,把正在干活的姑娘们齐齐扫了一眼,见她们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工作帽,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可是没一个是幺女。他就问一个正在捞饺子的姑娘:“你认识一个叫幺女的山里娃吗?”
那姑娘笑了,操着一口陕北话说:“我们全是延安人,什么妖女怪女的,我们全不认识……”
丙坤见这些人在作弄他,就朝老板和说话的姑娘瞪了一眼,“嗵嗵嗵”走出小吃部来,在心里骂了一句:“没一个好东西!”
丙坤肚子也有点饥了,“咕咕”地叫个不停,就朝第三家“车站小吃部”走来。
刚走到饭店门口,一个留着长辫子的姑娘瞅了丙坤一眼,就亲亲热热地打招呼:“来,乡党,肚子饿了往里边坐。”
“来一碗油泼面!”丙坤靠墙拣一把坐了,那姑娘立即给他端一碗面汤上来。
“你是哪儿人,怎么把我称乡党?”丙坤问。
“咱们都是陕西人嘛,陕南、陕北、关中,都算是乡党……”第辫女子诡谲地一笑,问:“你是哪个县的?”
“玉山县。”丙坤说。
“看看看,我就说咱们是乡党哩!”长辫女子又给丙坤倒了一杯茶,说:“我是西胥镇人,你是哪个乡的?”
“清河川。乡党,”丙坤遇到了本县的姑娘,一时觉得很亲切,就向她打听:“清河川有个叫幺女的姑娘,你认识她吗?”
长辫姑娘摇了摇头,说:“不认识。不过,我们这儿原先有清河川的一个女子,叫潘翠萍,不知你认识她吗?”
“潘翠萍,潘翠萍!”丙坤想,莫非这女子也是潘家寨的?为了不使线索中断,他就说:“认识,认识,她和幺女是一个村的。”
长辫姑娘说:“我们这儿因人手不足,老板让她回家再招两个姑娘来,她回去了三天,终于引来了一个伙伴,不过,她名字不叫幺女,叫潘淑婷……”
“对,就是潘淑婷!”丙坤想起来了,幺女在学校念书时有个大名叫潘淑婷。于是就问:“这个叫潘淑婷的人,是不是中等个儿,留一头齐耳短发?两边有两个虎牙?脸黑黑的,左边口角有纽扣大的一个伤疤?眉毛又弯又细?”
长辫姑娘说:“对呀,一点也不错。正是这个模样。”
丙坤又迫不及待地问:“她人哩?潘淑婷哩?”
长辫姑娘朝收钱桌边坐着的一个老婆妇嚅了个嘴,说:“跟我来!婶婶,这是翠萍她乡党,来找翠萍的,你跟他谈谈……”
那老婆子让丙坤在她身边坐了,但态度却冷冰冰地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丙坤想了想就开门见山地说:“那翠萍和潘淑婷是同一个村的人。潘淑婷是我对象。我今天是受她爹的吩咐来叫她回家的。”
那老婆子对丙坤不怀好印象,挑衅似地说:“咦,你莫非是向我要人来了?我还没找你的麻搭哩……”
丙坤见那老婆子出言不逊,就问:“你找我的啥麻搭?”
那老婆子说:“我见翠萍这姑娘忠厚诚实,干活肯卖力,就让她回清河川招聘一个和她一样的姑娘进城来干活,她把潘淑婷领来了。干了不到三天,潘淑婷就说她的对象找到城里来了,不准她在城里干,要她回清河川。翠萍只好又送她回家。这一走,一下子走了两个。已经三天了,还不见翠萍回来。我们食堂生意正红火,忙得不可开交,正需要人手,潘淑婷去了不打紧,可翠萍是个好干家呀,我们舍不得她走……”
丙坤申辩说:“没有这事,绝对没有!我从来还没到西安来过,今天是第一次。再者,按你说的日期,如果她回家,应该到家三天了,可是昨天晚上她爹才托我来找的。”
“难道她……”长辩姑娘心生疑窦,当着丙坤的面,嚷嚷嘟嘟地说:“难道她俩没有回家去……难道她俩迷失了方向跑丢了……难道她俩另有高就,跑到别的食堂干去了……难道她俩被人拐跑了……”
几句罗嗦话,引起了丙坤的思考,根据长辫姑娘的话语,他一一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中间必有蹊跷。但翠萍和幺女确确实实是离开了这个“车站小吃部”,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老三丙坤一时没了精神,虽然还没有吃午饭,但他还是怏怏地走出了“车站小吃部。”
该上哪去找呢?偌大的西安城,你总不能无目标的一家挨一家齐齐朝前问呀!这不比尚德门的车部小吃部,这是个啥范围,那是个啥范围?
站在大街上,懊悔、沮丧、失望,同时向他袭来,一时间,精神上没有支撑,就瘫倒在人行道上。
3
天黑前,老三丙坤回到了玉山县城的“古槐牛肉店。”
老二见丙坤找上门来,以为他还记着前嫌,杀上门来了,以前存留的不满和怨恨,使弟兄二人好几个月不照面,不说一句话,连乙坤结婚的大喜日子,老三也没有来帮他的忙。
老三走进哥的卧室,叫了一声“二哥”,就“扑踏”一声瘫坐在门槛上,低下了头,一种疲惫的模样立即显现出来。老二乙坤猜他一定遇到了不可拒的困难,不然,他那火爆爆的脾气,岂能给老二服软?
“你咋咧?”乙坤立即把老三扶起来,搀到沙发上坐了。
“幺女……”丙坤低着重脑袋说,“幺女失踪了!”
“你说啥?你重说一遍!”乙坤惊问。
“她去西安干活,可能被人拐跑了,我今天到西安找了一天,也没打听出个下落……”丙坤声调低沉地告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