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古往今来,江湖出现过的门派当真是多如过江之鲤,不少门派也曾称雄一时,可能够屹立数不到的,却只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派。
正一教统领南方道教数百年,经历过的风雨远非普通的小门小派所能想象,迁至龙虎山后,天子对正一教一直隆恩甚重,可谓把正一教推至风口浪尖,时至今日又怎会没几张底牌。向北斗殿缓缓走来的老者,便是正一教里连张子陵都不知晓的存在。
被弟子扶着的白衣老者恰巧面向这边,看到这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惊讶之意溢于言表。张子陵不认得这人,派内辈分最高的他却是认得,龙虎山上也就他们几个老家伙还能记住这人的音容笑貌,只是此时他正被虚竹点了穴道,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哪里都不能动上分毫,心中再是惊讶,周围人也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从哪里出来,老者不但形容枯槁,看起来好似干尸,身上的衣着也是破破烂烂,头上斜插着一根枯枝,堪堪束住满头灰发。
北斗殿前满满都是正一教的弟子,老者徒步走来,却没向他们看上一眼,死气沉沉的眼睛只紧紧地盯着虚竹,脸上不带有一丝表情。
“前辈是何人,怎会在我龙虎山上?”
听老者刚才的话语,似乎与正一教颇有渊源,张子陵只道他或许会是个不小的助力!只是盯着老者瞧了半天,张子陵却是没任出他是谁,虽觉有几分面熟,老者这身卖相却实在太差,肮脏浓密的银发下,却是看不清具体容貌。
不理会张子陵的言语,缓缓踱到北斗殿前,看到地上的白发老人,老者这才停下脚步。瞧了他一眼,枯木般得手指凌空一点,便将他身上的穴道解开。
老者刚出现,虚竹便一直紧盯着他,看到他凌空解开自己留下的穴道,虚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异色。
“凌云见过师祖!”
刚恢复自由,白发老人便猛地甩开身旁弟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老者连叩了几个响头。
他这一跪却是把周围的弟子都给跪蒙了,这老人本就是正一教最长的一辈,便是张子陵这位掌教见面都要唤他一声师叔。如今却称这衣着邋遢,形如干尸的老者为师祖,着实让周围的弟子有些接受不了。
听到这声“师祖”,张子陵微微一愣,终于想起为何这老者看起来有些眼熟,天师府中有一天师阁,供奉着正一教各代天师的画像。张子陵在天师府中住了几十年,府中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无比,每日清晨,他都要向历代天师上香,墙上的画像却是看了不止千遍,眼前这老者,便极似画像中的一人,若无差错,他便是正一教第九代天师,有“通玄天师”之称的张通张道玄。
“子陵见过道玄祖师!”想到关于张道玄的种种传说,张子陵膝盖一弯,“嘭”地跪在了地上,随着白发老人向他连叩了几个响头。
见掌教都向这人跪了下去,殿前的弟子哪里还敢迟疑,一边叩头一边偷偷打量眼前之人,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模样,竟真是派内的前辈,而且还是辈分非常高的那种。有些有心的弟子更是在那里暗自琢磨,这位通玄天师,方师叔祖的师祖究竟是何方神圣,今日竟突然出现在龙虎山上。
“我这次闭关花了多久?如今又是什么年头?”
扫了眼周围的弟子,老人却是发现殿前竟只有白发老人一个熟人,微微皱了皱眉头,老者忽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发老人正一脸惊喜地望着老者,听到他的问话,赶忙恭声地问道:“回师祖,如今是宣和三年,当今天子乃是神宗之子赵佶!您老到现在已经闭关……四十多年了!”
老人这话一说出口,北斗殿前立刻又响起一片吸气声,实因老者的话太过让人惊讶,江湖中人闭关,十天半月便算长久的了,再久些习武之人的身体便受不住,若是闭关四十多年,这老者不早瘦成了人干!
“竟然这么久!那你师叔、师伯祖他们……”
脸色一变,老者有些难以接受这事实,正如他所料,听到他的话,白发老人黯然地点了点头:“不只师叔师伯祖已经仙去,师傅师叔他们也已经随师叔祖他们去了,如今龙虎山上,云儿已经是身份最高的一辈了!”
“四十年……四十年……”喃喃念叨了几句,老者突然蔚然一叹,枯槁的脸上现出一丝苦涩:“没想到我闭关四十载,竟还没有参透生死玄关,如今师兄弟尽去,我也没几天好活,当初却是该听师兄的话,不去参这《大梦丹功》!”
“《大梦丹功》?”本无心关心正一教的破事,惊讶于这老头活得够长,空见正同小丫头一起嘀咕了几句,不想听到这四字,空见立刻又支起了耳朵。
“也罢也罢!老道本没几天好活,不想刚醒来便听到有人高唤张天师的名号,乍一听来,还以为有人在唤我呢!小辈既然敢来我龙虎山闹事,可有胆量陪老道过上几招?”
老者这话却是不假,之所以突然破关而出,却是虚竹刚才那两声大喝将老者唤醒。
盯着老者瞧了几眼,虚竹忽然傲然一笑:“有何不敢!”
见虚竹毫不胆怯,老者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赞赏,枯坐四十年,他的身体早已枯槁,如今全凭一口真气支撑。师兄弟与徒儿尽去,老者在世间已没什么牵挂,死前若能痛痛快快打一场,也算是死而无憾。
“取几桶水来!”
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老者微微皱了皱眉头,枯坐四十年,他身上的水分已经几乎流进,此时口中饥渴,便向身旁的弟子吩咐了句。“祖师”有令,弟子怎敢不从,老者话声刚落,便有三位弟子起身而去,不消片刻已经提来了三桶水。
“都起来吧,我已不是掌教,这副皮囊也撑不了几天,你们这么跪着,好像给我送终似的。待我收拾了这小辈,再来同你们说话。”扫了虚竹一眼,老者却又冷冷哼道:“话说你们也忒不争气,竟会被外人欺上门来!”
一边说着,老者一边走到了木桶跟前,望了望水中枯槁的面容,不禁无奈一笑:“没想到刚刚破关而出,我便变成这副鬼样子!”
悠然一叹,在周围弟子惊讶的目光中,老者张口一吸,便有一股清水从木桶中飞出,瞬间投入他的口中,眨眼功夫一桶水便被吸干。
连饮三桶水,老者这才稍稍满足,闭目调息了片刻,干尸般的身躯竟渐渐丰满了起来,枯槁的脸上慢慢长出了血肉,盏茶功夫,已经变成一位中年男子。
周围弟子瞧戏法一般看着这一切,更有几位已把这“祖师”当成了某种妖怪,手中捏住了朱砂道符,随时准备给他一下,唯有张子陵与白发老人对此见怪不怪,武功修到一定境界,做到这般并不困难。
身处右手食指,老者于身前凌空一划,地上立刻多了个三丈长的圆圈。
踏入圈中,老者却是向虚竹说道:“老道时日不多,咱们也就不废话了,小辈有什么本事尽管使来,若能将老道赶出这圈,不管你什么条件咱们正一教都答应!”
见他如此说,虚竹也不再废话,洒然一笑,当即也踏入圈中。
眼光一闪,张子陵猛地向虚竹身后冲去,相趁虚竹不能出圈,救走张玉麟。不想空见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虚竹前脚刚走,空见便把张玉麟抓在手中,右掌更是锁住了他的喉咙。